斟酌再三,叶临便露了几分辞色在脸上。
如吟自然瞧出叶临的为难,微微叹息一声,心中却恍然想起刘嗳面对冯郇时候那讨好的、谄媚的模样,面对已被冯郇染指过的自己时,那种屈辱又癫狂的模样,动辄打骂便罢了,尤其是那言语间的侮辱——刘嗳曾在众奴仆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气急败坏的斥责她不知廉耻贪图富贵玷污了他刘氏门风……那般义正言辞痛心疾首的模样,倒让她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反观年纪不大的叶临,心中却有这般的丘壑——当真是悲哀。
如吟搁下手中的茶盅,正色看向叶临:“这门生意,个中利害我自然晓得。”手指摩挲着茶盅边缘的凸起花纹,微微沉了口气:“敢找你来,我便是有必成的把握。”
她这话说的笃定。
叶临怔然的瞬间,在一旁服侍的碧荷却已经嗅出端倪,两弯柳叶眉不由一皱,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夫人临终前的嘱托,姑娘全忘了?
叶临只怕这桩差事会惹来麻烦,他自然能看出如吟待她,是存了几分亲厚的,自小跟着主家商户走南闯北,识人的本事和眼里倒是有的,入目,只觉得如吟性子沉静,做事不徐不疾,却十分有章程。登门之前,姑母也曾提点过她,说这位姑娘是最通透不过的,思忖片刻,叶临便把心中的担忧一并说了。
如吟听他逻辑缜密,口齿伶俐,心下更是欢喜几分,面上却不显山露水,直言道:“这养香之法虽然是我的,但这事,却是给长公主殿下办的。”
碧荷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见了鬼一般的盯着如吟,鬓间渗出一层薄汗,素来淡泊沉静的姑娘如今是怎的了?她日夜伺候在如吟身旁,自然知晓她口中的“长公主”是拿来诓这叶临的,顾着她的颜面,碧荷心急如焚却只能按下不表。
叶临见她神色真诚,言之有物,想来不会有假,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应承下来,却又听得如吟问他:“你可有把握在五天之内把这些东西熟记于心?”
他随手翻了翻,只觉得内容又细又繁杂,条目众多,心中不敢托大,只摇了摇头。
如吟略一思索,便道:“你打从今儿起,往后每天到我这两个时辰,直到你全部记熟为止。”顿了顿,便又补充道:“并非我疑你,只是干系重大,少不得要慎重几分。”
叶临垂头说不敢。
两人沉默间,只听得门口处传来一阵响动,如吟抬眼望去,正好瞧见芍药打起帘子,庞姨娘眉眼带笑的走了进来,鬓边的珍珠流苏漱漱的晃动着,衬得她一张脸越发明艳,她略微给如吟福了个身子,目光往垂首站着的叶临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嘴中却说道:“难怪夫君总说姐姐木头似的不知趣!芍药你瞧瞧,可不就是!如今这都四月天了,这结香院竟还用着这厚重的帘子!”
她言语娇憨,带着些女儿家特有的娇态,歪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如吟。
如吟沉静的回望着庞姨娘,笑意不达眼底。
她这一番话说的尖酸刻薄,可面上偏偏一派的天真可爱,逼的你连与她生气都不能——否则就是没有主母的宽厚仁慈。
“我素来怕寒,你是知道的。”如吟言语淡淡的,瞥了眼碧荷:“还不给姨娘看茶。”
“罢了!我不喝茶!”庞姨娘眼尖,自然瞧见叶临手上的图纸,黑色的瞳仁骨碌碌转了两下,便问道:“这位是?”
话是对着叶临问的。
叶临规规矩矩的盯着自己脚底下的大理石地砖,眉头拧成了结,心中惑道,这个姨娘怎的如此胆大妄为?却不得不回话:“回姨娘的话,奴才乃宋妈妈的侄儿,因宋妈妈告假回家,又怕耽误了这里的差事,便托了奴才来帮着侍弄外面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