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桃轻轻拉了下碧荷的衣袖,碧荷却连理也不理她,灼桃就更疑惑了,碧荷难道这是在跟姑娘赌气?不应该啊,碧荷哪里是那等轻浮之人……忍不住悄咪咪的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如吟,谁知如吟的目光也正巧对着她看过来,灼桃的窥视被抓了个现行,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心一横,干脆朝着如吟撒起了娇:“姑娘,奴婢在外面跑了半天,想喝碧荷姐姐沏的茶!”
如吟被灼桃逗得展演一笑。
灼桃见如吟笑了,心便松了下来,大刀阔斧的就去扯碧荷,岂知碧荷亦是大力挥开她的胳膊,咚的一声便把额头叩在那冰冷的砖地上,紧接着又咚咚的叩了两声,“姑娘难道把夫人临终前的嘱托忘了个干净吗?您这般行事,夫人若泉下有知,她岂能安心?您分明知道养香之法一出,必然在大宸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您怎还好拿了长公主殿下做筏子?您诓谁不好竟然去诓宋妈妈的侄儿!宋妈妈可是夫人的陪嫁啊!”
碧荷又急又气,鼻尖都急出了一滴汗珠:“若是日后被长公主殿下知晓了,拿您问罪您又当如何……”
灼桃被碧荷连珠炮似的质问给吓的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望向如吟,瞧见她面沉如水的模样,清冷的好像月宫里的仙子……心下莫名就多出了两分不忍,呢喃的叫了一声:“姑娘!”
心中却觉得碧荷有些逾越了——小姐素来聪慧,又沉稳喜静,极是淡泊名利,便是一直钻研的制香调香一事也都是为了完成夫人的遗愿,这本香撰有多珍贵,或许旁人不知,灼桃却是知道的,若是小姐愿意经营,靠着这本香撰富可敌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昔年慕家败落,府中的日子苦成那样,小姐都未曾对这本香撰动心,而如今却打起这个主意来,多半是有了什么大事,不得已而为之。
而碧荷言语中隐隐的不屑和指责让灼桃心里不大受用,或许碧荷本没这个意思——但灼桃心底却不是滋味起来。
如吟把两个婢女脸上的神情都细细看在眼里,安抚的看了灼桃一眼,淡声跟碧荷道:“我知道你乃是一番好心,但是这件事,我已拿定了主意,绝无转圜的可能。”
“母亲临终遗言,”如吟微微叹了口气,心中酸涩难忍,她自幼便天赋异禀,闻香、识香、调香一事上,便是钻营多年的母亲也难以匹敌,这本太祖父传下来的香撰虽然珍贵,却是个残本,其中多有缺页和污渍遮掩瞧不出本来面目的地方,常被母亲引为此生憾事。临终之前,一是希望她能把这本香撰完完整整的还原,二是要她铭记‘淡泊’二字,万事不可争抢,尤其不可漏了锋芒出来。
她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也一直遵照母亲的遗愿,凡事不露锋芒,凡事与人为善,可却落得了一个怎样的结局!闭了闭眼睛,如吟克制住自己的情潮涌动,嗓音却微涩:“不过是想我这一生过得顺遂安康罢了,只是,这顺遂安康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可现在再回想起当年的事,如吟却发现母亲话里的意思,竟是那样的矛盾,她又忍不住想,母亲当年一意孤行,不惜惹怒父亲,也要把她嫁给无才又无德的刘嗳……为的又是什么?
如吟再度阖上了眼眸,嘴角沁出一丝微笑,那模样,竟然像庙里供奉的观音菩萨,大慈大悲,哀悯众人:“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碧荷,你可懂?”
碧荷自然是懂的。
如吟的父亲,慕铮乃两榜进士出身,学识自然是极好的,他虽考了功名,却志不在做官,官场上沉浮了两年,便辞官从上都回到了兴元府,就此长住起来,侍弄娇儿,月下独酌,夫妻琴瑟和鸣,日子当真是舒坦。
慕家是兴元府的大姓,可是慕铮的出身却并不好,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家无恒产,是靠着宗族的资助博得的功名,他这一辞官,宗族中人对他颇有微词,所以当年,过继一事着实受尽了族中刁难,前前后后搭进了四五千两银子。
其妻姚氏是商贾出身,祖上是货郎,后来靠着香料生意发家,可传到姚氏这一代,已然是没落了,碧荷入府之前,只听外边传言说,这姚氏有狐媚之术,引得慕铮为她神魂颠倒,连官都不当了,更说商人之女粗鄙难登大雅之堂……
可入府之后,碧荷才知道,这姚氏不仅识字,还工于诗画,极富才情,更深谙调香之道。
在慕铮、姚氏这二人的熏陶之下,莫说如吟了,便是碧荷、灼桃她们这些丫鬟,都识字、知礼。
心思转了几转,碧荷的脸色已然青白一片,她瞪圆了一双杏眼,望着如吟,“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觊觎姑娘那一手制香的手段?”可细细想来却又不对,她们平时一向低调,便是用香料去外面换银子使,也用的是些不起眼的香,又有谁会来打小姐的主意?
碧荷蓦的就想到了庞姨娘。
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这回事,姑娘平素里,制那些精巧的、珍贵的香是瞒着姑爷的,庞姨娘那里,自然也是多有防备,就从刚刚庞姨娘面上的反应来看,碧荷就觉得她并不知晓姑娘的秘密,但是……万一,庞姨娘是个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