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姨娘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刘嗳的桎梏,雪眸中再度沁出了凄楚的泪珠,她觉得可笑,又觉得不甘。
喉咙里像是哽了碾碎的黄连,苦涩的汁液渗透进了四肢百骸,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理所当然的刘嗳,颤着声音问:“所以,最后,你还是选择牺牲我去换取荣华富贵?”
刘嗳怯怯的,不敢去看庞姨娘的眼睛,沉默半响,才为自己寻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不……不是换取荣华富贵,而是,不这样做,我就会死的……阿月你明不明白,我大仇未报,还不能死。而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吗,如吟一定会愿意替我去爬上冯相的床……只有我报了仇,我们这一家才算圆满……阿月,你口口声声说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情……难道连这点儿牺牲你都不愿意吗?”
庞姨娘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骨碌碌的流进脖子里,流进秋香色绣着孤鹜齐飞的大迎枕上,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锤子狠狠的砸进了她的胸口,把里面的肉都搅碎了……胸腔里发出巨大的呻吟和哀鸣,但却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
她其实很想问,什么叫这点儿牺牲?
被扣上淫乱二字的妾室,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难道刘嗳不知道吗?
她的命,难道就恁样不值钱?
要她去死,却还不肯好好做出一副情深的样子,也好叫她心甘情愿……也好叫她多一点安慰。
怎么能说出,只是‘这点儿牺牲’的话呢?
这点儿……呵呵。
她闭了闭眼睛,不愿意再去看刘嗳那张龌龊至极的脸,其实,从她进府之后没两年,她就发现,经历过家中剧变的刘嗳早就不是从前的淮温哥哥了。
他又窝囊,又虚伪,又令人作呕。
听着刘嗳短促的呼吸,庞姨娘轻轻的问道:“淮温,难道你就没想过,事情的发展为什么会脱离你我的掌控吗?”
“画像是我找了笔墨画坊的师傅画的,然后让昭南送到了相府的门房手里,但是最后……被送到冯相床上的人却是我!再然后,上都城中流言四起,指向蕊蕊的,指向你的,指向我的,甚至到了今日,还牵扯上了冯相……若说这些背后无人操纵,无人指使,我不相信,那样大规模的、铺天盖地的流言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见,反而越演越烈,这绝对不是偶然……”
“为什么不肯想一想那个人是谁……是谁想要我死,又是谁想要你死?”庞姨娘蜷缩起了身体,她用两条瘦弱的胳膊抱紧了腿,想要汲取一点温暖,疲倦的感觉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每一根汗毛,她喃喃低语:“淮温,我和你都是一颗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立在一旁的刘嗳瞧着庞姨娘枯槁瑟缩的模样,心底莫名多出几分厌烦,这些日子,阿月真是丑的没眼看了。
若说不舍,刘嗳是有的,毕竟她陪着他度过了很多漫长又难捱的岁月……红袖添香时的软玉温香,身体疲乏时她的妙语连珠,尤其是床笫之欢时她那曼妙动人的滋味……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去拉她的胳膊,但转瞬就把手放了回去。
他的阿月已经不干净了。
乌烟瘴气、郁郁不得志的日子已经太长了。
他每一天都过的压抑而难受,仕林中、读书人中铺天盖地比之前更甚的嘲讽,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不敢面对自己,甚至不敢踏出这个小小的宅子。
所以之前的欢愉,就显得那么重要。
他太想回到从前了。
女人和仕途,他一向分的清楚。
庞姨娘这样的解语花,现在失去了,往后还会有更多。
但是机会只有这一次。
他必须抓住。
更何况,他头顶上的绿帽可是庞姨娘亲手放上来的,他还替旁人养了几年的孩子……想到这里,刘嗳心里就窜起一阵毁天灭地的怒火,他如闪电般伸出手,扣住了庞姨娘的脖子,用一双猩红的眸子瞪着她:“你告诉我,蕊蕊到底是谁的种?”
庞姨娘凸起的眼珠子里,全是刘嗳疯狂狰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