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娣的纤手突然被一阵冰冷紧握,防备不及跌坐在床榻边,身体被迫前倾,一瞬趴在了宁弘的胸膛上。
身后扶苏虽是反应极快,脚步一震正欲扶她,见她纤细的腰身被搂住,那悬在空中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冰冷的玉手划过脑后,身下人呢喃,带着虚弱的嗓音,唇瓣厮磨在昭娣的耳边,竟是入耳酥化,“娘子心里可真是有我?”
脸颊贴着坚实的胸膛,一片漆黑也稍作心安,有些嗔怪道,“你该是好好养病。”
昭娣不知,那让他回娄越的话,已被宁弘深深埋在心底。
宁弘不再言语,一手用着余劲扯下床帘,遮住了床榻,紧搂昭娣让她安安静静趴在自己胸膛上,这才闭了闭眸子。
入夜,他还是寒意难祛,其间又呕了不少血,昭娣想要去太医院调配药材,怎料宁弘一只紧紧拉着她不愿让昭娣离开。
“阿宁,你别这样,我要去太医院,我要快点治好你。”
“不行,你不准离开半步...朕不准!”低沉的怒喝,那句“朕”听在昭娣耳里,别样的刺心。
她摸索着回坐下,有些略带胆怯,言语已经缓慢,“阿宁...你究竟是...怎么了。”
不想昭娣察觉自己听到了那些话,只淡然,“我怕我死了,连你最后一眼,”抬起凝伤含情的眼眸,晶莹泪光泛,“都看不见。”
“不会的,阿宁,你不准这么吓我,”她忍不住,想到宁弘的离去,眸覆纱中几行清泪,“无尽的黑夜已经很难熬了,若没有你,这往后余生该有多可怕。”
狭长妖媚的眸子里,一丝疑虑,凝望着她的泪,眼眶含水,“你当真这般想么,没了我,还有长安王爷,你瞧,他正在你的殿内。”
哭啼的昭娣顿住,放置在床榻上的纤手攥紧,拧紧了眉心,“阿宁,你为何会这般想我?你...”
话未说完,汪实初又端着药碗踏了进来,还未递上前,昭娣擦了擦泪水,面向他,透着倔强,“师父,先前我让空芷买的温性药材可都送到了太医院?”
“不错,怎么了?”汪实初虽是不解,但还是及时回答了她的疑问。
她深吸一口气,“我记得,你为了对症下药,还买下了所有的寒性药材。”
汪实初有些迟疑,眸子里透着担忧,“你想做什么?”
自然能感觉到他的怀疑,昭娣只好佯装着寻常之态,“师父你别多想,先去熬一碗来,我目不能视,还望师父帮帮我,因为,我有个好法子了。”
“什么法...”
“师父若信我就且快去。”听他还要多番询问,昭娣径直打断。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汤药,放置在一边,嘱咐扶苏好生照看着昭娣,再度踏出了殿外。
宁弘不解,扯过她的手腕,喘着粗气道,“你想做什么?”
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意,“你不是说待你死了,我还有长安王爷么,你若不放心,那我就...”
她不再说下去,只低下头,眸覆上薄纱紧闭,猜不透她的想法。
“温昭娣,你不可以胡来。”
她听了,不言语。
沉寂许久,扶苏从桌前站起,看着汪实初端着另一碗汤药走近。
嗅到汤药的味道,昭娣即刻伸出手,“师父,给我闻闻。”
略带犹豫的模样,却不想她竟摸索着要抢过,未免打翻汤药,汪实初即刻松了手。
纤手被洒了些许,昭娣却不在乎,只端起与鼻间闻了闻,平静的模样未让他们起疑心,“每一味寒性药材都放进了?包括阿宁的血,带着寒毒的血?”
“不错。”
下一秒,碗沿置于唇间猛然抬起头。
“娣儿!!”
“娣儿!!”
宁弘大惊,猛然起身拽着她手腕,空碗打翻,地上绽开了一滩碎瓷片,跌跌散散在青砖地面。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汤药已经尽数入喉。
宁弘怒喝,“你在做什么!”
她却得意着,抬起衣袖擦了擦沾满汤水的下巴,对着他似笑非笑,“你不是说你死了,恐我入他人怀,现在我与你同中寒毒,你活我便能活,你死了,我也独留不得,这样,多好。”
那双含情眼眸微红,带着嗔怪包裹心疼直视她无畏的模样,“你用你自己来惩罚我?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情急之下焦急又是心疼,一股气涌在心口,大量鲜血尽数从口中喷出,不慎洒了昭娣一身。
她倾身上前,牢牢将他抱住,他的头埋在自己颈间,喃喃道,“阿宁,别慌,我不过与你同生共死,你既说过你不会有事,那我也不会的。”
可是身后汪实初已经慌了,顷刻半跪在她面前搭上她另一手腕的脉搏,眉眼焦急,“你该是不知,男女不同,如此极寒的毒性甚是伤身!日后更恐...恐难以有孕...”
床榻被打湿,颗颗滴落的是宁弘的泪,他拧紧的眉心,眼里黯去光华照眼,徒留撕风裂雾,半张玉容覆在她颈间,唇瓣还挂着残余血迹,“你真傻。”
“若是这般能让夫君放心治病,娘子苦些,又有何妨?”
低沉无力的嗓音喘着粗气,“这代价...太大。”
她却不在乎,转身,“劳烦,谁替我拿一下汤药?”
汪实初半跪在一旁不愿说话,面容阴沉。
一只玉手合上折扇,微微发紧,那手红了又白,端起药碗,神情却隐忍,一步一步极为缓慢。
听到脚步声,昭娣面朝他伸出手,接到药碗,想要拿近,可扶苏却未松手,只是微低头,倾向她看似淡然的容颜,轻声道,“娣儿,若你因此出了何事,本王一定会,杀了他。”
言语间,扶苏不愿再多说了,他还是松开了手,在那一身的月白衣衫摇曳间,最终迈腿离开了殿内。
昭娣手捧着药碗,只是一瞬的凝思,继而转回身,纤手执起玉瓷勺,轻声道,“阿宁,该喝药了。”
床榻上,那玉人半起身,一手紧握那执着玉瓷勺的纤手,送入自己口中,吞下微凉泛苦的汤药,顷刻入喉,苦到了心里。
“有些凉了,可要热热?”
“无碍。”他慵懒透着虚弱的嗓音,不改温柔。
汪实初已经悄然退出了凤鸾宫,殿内只余下二人,放下空空的药碗,触摸向滑嫩凝脂的肌肤,摸及紧皱的眉心,“阿宁,是难受吗?”
“是。”
“哪里难受?”
冰冷的玉手紧握昭娣柔荑,放置胸膛心间,“这里。”
她顿了顿,倾身贴近,左耳贴着胸膛心口的位置,听着他律动有序的心跳声,轻薄唇瓣缓缓,“夫君的心是怎么了?这一病,为何总觉得,好似变了一个人。”
宁弘低垂下了头,缓慢贴近,平日里妖媚的眸子此时含上秋霜,街天倾着万里的愁。
此时殿外,空芷风尘仆仆跑来,惊得昭娣猛回头。
顷刻握剑身半跪,焦急道,“主子,长安王爷的手下莫新方才已经打听到,在金辽国的边界,有一赤狼,而此狼心可入药,正治寒毒!”
昭娣不再带着一丝的犹豫,“为我更衣。”
刚起身,手腕被宁弘拉住,“慕枫曾屠尽金辽群狼,唯独赤狼未杀,你该是知晓为何,你没有武功,又服下寒毒,还目不能视,眼下要去送死么!”
他愈发的激动,剑眉星目焦急,嗔视而有情。
“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死么,你放心阿宁,我会用毒,这难不倒我。”
将她拉近半跪在自己面前,“让毕左去就够了,他若得不了手,更别说你了,娣儿你目不能视,别离开我视线外....”
昭娣倔强的模样,低着头突然抬起,“好,阿宁,我不去就是。”
宁弘却是眉眼的质疑,“娣儿,你别对我...”
只可惜,话未说完,她就已经挥出了迷烟散下,宁弘那最后那心急克制的模样,最终化为平静,翩然闭眸躺下。
及时扶住他的头,轻轻安放在枕头上,摸了摸他的脸,幻想着榻上少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英姿。
嘴角轻勾一抹笑意,“阿宁,要等我回来。”
那纤手突然攥紧,决然的起身,“空芷,更衣。”
一身利落白衫片片,里着锦缎白长裤,没有广袖的飘逸,紧缚手腕缎带缠绕,足蹬银白长靴,纤细的腰间,别着宁弘的长鞭,眸覆纱不变,发丝尽数梳起高高的马尾,徒留额间两缕发丝。
踏出殿外,对着一旁空芷吩咐,“命令将军府与国公府精兵,牢牢看守凤鸾宫,除了汪实初,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片刻空芷交代好后,昭娣听见马车轮子行驶在青砖地的声音,侧了头,“空芷,备两匹快马,不坐马车了。”
她有些犹豫,“主子,正是烈日天,你。。。”
“马车太慢,阿宁多等一分就多受一分苦,所以,你快去。”
叹了口气的空芷,清楚昭娣的脾性,只好退去马车,独自牵了两匹马来。
一路上昭娣耳畔听着前面空芷的马蹄声,飞快策马扬鞭,将近宫门空芷挥着令牌,大喝命令,二人就此飞快就着缓慢开启的门缝中冲出。
漫长的路途耳边只余风声,空芷时不时回头看向她,突然交叠有序的马蹄声,多了一阵。
不解中身后人大喝,“毕左前来护驾,同皇后娘娘共屠赤狼!”
未再多语,依旧鞭打马匹。
良久,天际边一抹金黄,三人马在金辽边界扬蹄停下,惹翻一地黄土沙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