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老人在晨炼。
很静,只有太阳升起的声音,树木伸懒腰的声音,鸟儿扑翅的声音。
我开车出了王爷花园。
我似乎忘了昨夜的恐惧,想着今天的谈判。我要跟一个出版人——就是书商——谈价钱,这是大事。我在心里想着技巧,怎样套更多的钱。
有一个苍老的女人,她的头发很脏,牙齿又黄又黑,她推着平板车在王爷花园大门外朝里面张望。她是捡破烂的。
物业公司不允许这些人进入住宅区。这是对的,这些人明着捡,暗着偷。如果不阻拦,那我们房主太不放心了。
有一次,这个捡破烂的女人溜进住宅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一条旧裤子,不知道从谁家的阳台上被风刮下来,掉在地上)。她被保安追得披头散发地乱跑,跑得像220伏特的电一样快……平板车上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大约三四岁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啃一个面饼子。不知她是那女人的女儿还是那女人的孙女,因为我判断不出那女人的年龄。
有时候,王爷花园的工人推着清洁车走过来,会给她一些破烂。和她一样,那些工人也是穷人,互相帮一下。
五、孩子我儿子三岁半,叫红灯。
我小时候也叫红灯。
他最近一直在东北奶奶家。我和太太都太忙了,顾不上照顾他。可是,太太想他想得不行,我只好飞回东北把他空运回来。
一路上,他都在给我讲武松打虎的故事——我无知的母亲,只会这一个故事,根本不像一个作家的母亲。算了,我不提她的名了。
“武松在景阳冈那疙瘩喝完第二碗酒,把嘴巴子一抹,对店小二说——再来一碗!店小二忙说——客官,您不能再喝了!武松大怒——你少磨叽,快拿酒来!……”才半年,红灯的儿子红灯已经满口东北话了。
儿子到家后,太太一周没上班,专门陪他玩,差点把北京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
有一天,我和太太带儿子吃饭回来,把车停好,抬头又看见那两只很大的鸟,落在我家的木栅栏上,咯咯叫。
儿子说:“它们找不到妈妈了。”
我说:“红灯,假如你找不到妈妈了,怎么办?”
他说:“找警察叔叔。”
太太满意地说:“真聪明。”
拐过墙角,我在暮色中看见了那个陈墨。他正蹲在地上,和一个孩子说着什么。他的手抚摸着那个孩子的脸蛋。
我和他离得很远,但是他抬头看见了我,他就一直那样看,像蜥蜴。
儿子指着他,兴高采烈地说:“看,警察叔叔!”
太太把儿子抱起来,小声说:“他是保安。”
“保安是干什么的?”儿子觉得这个世界很复杂。
太太说:“保安也是保护我们安全的人。”
“那我找不到妈妈,也可以找他帮忙了?”
“可以吧。”太太不太坚定地说。
这天,我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j号楼2门前站着几个人,好像出什么事了。
有一个打扮得荣华富贵的年轻女人焦急地说:“刚才他还在这楼下坐着呢!”
一个遛狗的老太太问她:“到喷泉那里找了吗?”
“找了,四周都找了,没有!”年轻女人说。
还有两个清洁工,其中一个说:“我一直在这里扫地,没看见有人……”
年轻女人大声喊:“保安!保安!”
我走过去问了问,原来她父亲不见了。那老头有痴呆症。他半个小时前下楼来,现在竟然不见了。
一个白班保安跑了过来,他问清了情况,立即协助年轻女人寻找那失踪的老头……终于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