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晓得何子岕此刻心里的厌恶,还絮絮叨叨地讲些许家旧事,试图籍此唤起何子岕与许家饶同流一脉。
何子岕拿筷子夹起一块松香焦脆的葱油饼含在口中,嘴上敷衍地应着,心里考虑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从前以为隐秘的庄子,却因为那次随着何子岱打马而叫何子岕惊悚。原来这一片并不是人迹罕至,而时常与何子岱的踪迹只有那片树林的距离。
纸终究包不住火,何子岕既是留了心,自然晓得如今何子岱已然奉命追查高嬷嬷的下落。许长佑等人自以为做得机密,实则经不起推敲。当日连他都能循着豆腐坊找到此处,更不肖何子岱想要细心搜寻一个人。
他将杂粮粥饮完,心间有那么一丝的犹豫,是否要提醒这两个人离去。话到了嘴边,却终是无法出口,何子岕似是听到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在提醒他,不能留下痕迹。
两个人儿在心底不断打架,一个教他要懂得高嬷嬷这些年待他的含辛茹苦,另一人却要教他不必做妇人之仁,眼前这些东西终归要干干净净。
何子岕对许家人没有许长佑与高嬷嬷想过的那般有感情。对母亲许馨的回忆也早便模糊,更何况后头祠堂里那些只写在牌位上的人名。
许长佑心心念念永不忘记的许大学士,更是何子岕毕生以为的耻辱。
他籍着何子岑兄弟对他的不设防,也有几次拿着鸡毛当令箭,悄悄调过当年许家的卷宗。板上钉钉的事实由不得他反驳,许大学士满门获罪更是咎由自取。
若不是许大学士最后一脚湿了鞋,他与何子岚该有位多么显赫的外祖。细往前纠,仁寿皇帝对自己姐弟的不闻不问亦有多半是来自对这位许大学士的憎恶。
若自己有着光鲜亮丽的母族,他的母亲不至被雪藏在坤宁宫内假托婢子之身,他与姐姐也该是仁寿皇帝捧在手上的明珠。
可笑眼前这对主仆却想将他们的想法强加到自己身上,还妄图要替许家人昭雪。何子岕颀长修美的指前拈起块葱油饼,在这一刻终于坚定了自己的做法。他冲高嬷嬷微微笑道:“夜已深,劳烦嬷嬷为子岕铺床。”
许长佑终是得不到何子岕一句真心应承的话,瞧着那对主仆一前一后走向偏院,他只得悠悠长叹,蹒跚着往那些整齐排列的牌位前哭了一回。
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是,夜深人静时,何子岕悄然推开了祠堂的大门,他一一抚过那些个牌位,似是与某些人做着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