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床还是当年住进长春宫时,谢贵妃只怕她择席睡不安稳,特意命从叶府里将她从前的旧物拉来。叶蓁蓁抚着拔步床上精致的流云蝙蝠雕花纹样,手指轻轻掠过最底层抽屉的暗格,却只微微停顿,转而抬手从第一层的亮格柜间取出只朱红的填漆雕透折枝海棠盒子,再从里头取出为陶灼华准备的礼物。
从前准备的蝴蝶发簪纵然精致,却已经成了无用的东西,叶蓁蓁已然弃之敝履,随手便赏了绘绮与绣纨这两个丫头。
前些时候一时想不起要送些什么做为陶灼华的及笄礼,叶蓁蓁便回思起陶灼华初至,自己与她漫步在青莲宫里的情形。
那时的青莲宫里苔藓斑驳,朱漆脱落,一派萧条之色。陶灼华初至大阮,正是人生地不熟,举步维艰之际,言下便常有唏嘘之福
彼时叶蓁蓁蒙仁寿皇帝金口册封,正得谢贵妃眷顾,大有春风得意的姿态。她与陶灼华在一起,心里总觉高高在上,更愿意在青莲宫享受这种感觉。
短短几年之间,两人之间发生了翻地覆的改变。陶灼华大有平步青云之态,而叶蓁蓁却渐渐转为弱势。从前烟波浩渺、空空荡荡的青莲湖上如今早是莲叶接,还起了座观荷的湖心亭。后头的荒坡土山成为一片花海,一年四季风景不同,青莲宫早从当初的破败变成如今的华美。
叶蓁蓁也曾悄悄打探,晓得满湖碧荷与那座湖心亭都是何子岑投陶灼华所好,不言不语替她规整。如此一来,陶灼华纵然不,叶蓁蓁也晓得她的心爱之物当为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便提早为她更换了礼物。
此时的叶蓁蓁不愿再惊动谢贵妃手下尚宫局,而是提早开了箱笼取出十二粒莲子米大的东珠,叫绣纨拿去外头,寻一家最好的银楼替陶灼华攒一枝并蒂荷花的赤金发钗,算是自己的心意。
绣纨晓得那十二粒东珠是昌盛夫饶遗物,只待留着为叶蓁蓁添妆。当时颇为不舍地对她道:“姐,及笄虽是整生日,您这份礼物却送得太过贵重。夫人留下的东西本来不多,这都是留给您日后添妆所用。”
嫁与不嫁,还在两可之间,如今叶蓁蓁哪有心情提什么嫁妆。她只是摆手笑道:“钱财不过身外物,再母亲留下的东西足有两只箱笼,不缺这几粒珠子。我诚心诚意送份礼物,你莫要多嘴。”
绣纨只得接了叶蓁蓁手上的东西,领了对牌寻着京城最有名的银楼去打制发钗。妮子心眼刁钻,觉得叶蓁蓁这些日子颇为转性,因是得过何子岩的好处,竟悄悄往榆林关给何子岩写信,还越俎代孢地探问何子岩何日归京。
叶蓁蓁拿起绣纨出宫攒好的金钗,抚着那上头薄如蝉翼的金丝缕成一枝并蒂荷花,心上自是怜爱,却晓得此生大约无缘,只是叹了一口气又好生收起。
眼见日头西斜,夕阳渐渐洒落浓墨重彩的华章,叶蓁蓁十分想去青莲湖畔那处开阔之地透透气,又因为方才假借倦怠冷了谢贵妃,不得不安生留在寝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