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池里热气腾腾，能工巧匠把周围的地热泉从侧面的开口引入，又在底部将凉水导出，让水池子里的沐浴者随时都能享受到热水灌洗，在夏天不算什么，可在冬天却是近奢华的享受。

“春岚，战局发展到今天这步，你有什么看法。”泡了一会儿，两人听到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弱了一些，应该是茵迪丝帝国第一轮进攻暂时得到遏制，按照惯例，他们会在七分钟后发起第二轮猛攻“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有任何话都可以直说，我讲过，沐浴时没有尊卑等级，外面都是平等的莫拉神信徒。”

“……是，大主教，我觉得我们低估了爱茵……事先没足够警惕，导致军事行动几次都陷入被动。”

彭赛列不赞同他的话：“低估？不，恰恰相反，我觉得我们高估了他。”

他说：“我们不应该把他当成一个优秀的高级将领看待，他实际上是独行中原的死士，是腹背受敌的孤独者。可怜的爱茵没有信仰，没有支持者也没有盟友，他是一只失去双腿的老鹰，只能在天空翱翔，无法落地，一旦落地，他就再也没有飞起来的那天。”

春岚不解：“属下愚钝……”

“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犹如螳臂当车，一个七星、八星或者更高级的巫师，都只是时代的点缀。往往是昙花一现，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古往今来，各个国家里的巫师组织涌现出的超级巫师——通常意义上八星甚至以上的，没有半百也有一打，但你发现了吗，这些战斗力量的天才里没有人改变过历史走向，你想想，是不是这个样子……”此时，圣女在水里走过来，舒展柔滑的胴体，到彭赛列身边徒手为他按摩身体。彭赛列配合着她的按摩，谈话中间稍停止了一段时间。

春岚利用短暂的空荡思索，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但脑子里又想的不是很清楚。

“你想想，决定历史走向的是谁？不知道，可能是种地的平民，可能是商人，可能是普通小卒……但爱茵不会，他不可能改变任何东西。他和他的吸血族都是历史长河里昙花一现的东西，这点上我跟教皇的看法是一样的：警惕强敌，不过爱茵不会是足以令教会恐惧的对手。”

圣女柔滑软嫩的手掌在彭赛列的身体之上按摩，在恰当的穴道刺激起适当的疼痛感，彭赛列微微眯着眼睛：“他以为他的计谋我不知道？不是他做事不够计谋，而是他太看重于情报，而忽视了逻辑，他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低估了他的死敌们。哦，别误会，他的死敌不是我，我无法杀死他，他真正的敌人来自于巫塔内部：贵族们只允许异族者当他们的奴仆，不会坐视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外来人凌驾于他们之上的。”

“春岚，你想想，如果你是爱茵，你会怎么做，假如你是我，你又会怎么做。重点和非重点在战局里不断更改，现在我们的重点在哪里？”

春岚立刻猜到彭赛列羽衣所指，恍然大悟的道：“大主教英明！爱茵在游魂荒野进退不得，想让手下偷袭启示之城当谈判的本钱！”

“哼，你说的对。”彭赛列伸展开双臂，让圣女给他按摩手臂，说：“这是他必然的选择，也是我们必然的选择，与计谋无关，是他进退维谷不得不走这步险棋。”

“这么说大主教早有安排了？”春岚道：“属下愿意率麾下兵马前去启示之城救援，如果不胜，请斩……”

“不，用不着你参与。”彭赛列摇摇手：“你也无法参与，我想爱茵出动的巫师实力不会弱，高强的巫师加上能攻善守的精锐老兵，你的人远远不是对手。不过，你放心吧，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很久。”

“……您是说，天使族？”春岚非常疑惑，撩起水花在肩膀上痛痛快快的搓灰，随机想起和不是在自己家里，立刻收手恢复端庄有礼的姿态。

“是的，此事必须神域的人出手，才能解决。”

“可是天使族不是没动……不！您难道是说……您！”春岚话到嘴边，脑海里灵光乍现，想起另一种十分匪夷所思的可能，他是真的意识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当低下头缄口不言，脸色潮红，裸露在外的皮肤生出一片片的鸡皮疙瘩，脸侧多了一道道黄豆大的汗水。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里有无数雷电闪现，被占据困扰许久的大脑血液一时有些供应不足，被那些雷电烘烤的干涸龟裂。他在教会的军队里呆了十几年，今天头一次感到接触到了神域那些庞大匪夷所思的神秘存在。好比是在小湖的捕鱼了半生的渔夫，头一次见到瀚海里以鲸鲨为食的万年巨兽！

“不要怕。”彭赛列像安慰小孩子那样，安慰这位诛灭军团里数得上的将领。

“……是！”春岚小声回应，圣女善解人意的开始慰藉他全是鸡皮疙瘩的皮肤，但手指划过之处，却有更多的疙瘩从原地冒起来，震惊和恐惧从他的胸腔里随着大血管泵出的血涌向四肢，让他的肢体更加不听使唤，也让他的视线愈发迷离和模糊。

419血色黎明（三）

正如希亚大陆其他的大城市居民的价值观，君马城的人轻视商人，畏惧财阀，盘剥商客，谄媚富豪。每天来来往往经过这里的贸易商船从钦河的支流驶入，又顺着浅薄的河道离开，商人们看到的是一坨坨飘在水面的金银财宝，守军看到的是能活动的灰色收入。

镇守盘查河道的士兵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肥缺之一，在军队里或许仅次于粮草军械采购，更关键的是，盘剥过往商人不容易出问题，只要不眼瞎碰到有人撑腰的大商户，每天搞点小钱合情合理，小商人是不会也不敢报官的，报关也没处详查。

收取的费用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按河道监察“规定”的数额从小商人那直接索取，不存在交不交的问题，另一种是大商人跟上司们谈好优惠价钱，统一私下里月缴或年缴，每一笔数额都不多，但联想到从每天经河道出入君马城的商户不下一两百家，日积月累，绝对算得上惊人的收入。

镇守河道的军官混个一两年搞个巨富身家不是难事，据说曾经有军官贿赂三十斤黄金，搞定了各种关系，就是为了拒绝升迁，稳坐河道收取钱财。

很多情况下，官员的职权也不是严格按秩序等级划分的，小官完全可能有比大官更多的权力和收入。

这天凌晨，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值夜的军官披着件皮袄，把双手插入袖子里，呆呆的扶着城墙往外望，春夏秋三个季节，君马城的雨水总是说来就来，年过四旬的胡子军官躲在值班室里等待交班。按照常理，晚上君马城大部分时间都许出不许进，河道来的商人要等到五个小时后，也就是早晨九点才被允许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