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里的寺庙人不算太多，看起来也算整齐，可是方衡泽走在里面倒有点心神不安，赵gn羲和一面打量着四周，一面道：“你这是怎么了，跟要生孩子似的？”

这个比喻不知是太贴切，还是太不贴切，说的方衡泽已经是更加的心神不安了，他道：“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本朝算不得十分闭塞，男女把臂同游的场面也不算少，不过在这小镇之中，一起出现在寺庙中的少男少女向来是很少的，赵羲和知道他是不自在，只好道：“不必拜了，我已将我的诚心传递给佛祖，那佛祖当然也就知道了。”

“可我们不是应该捐些香油钱吗？”方衡泽见到抬脚就要走的赵羲和，问道。

赵羲和摇摇头：“当然不应该，佛祖讲究的是钱的问题吗，心诚则灵，你若心不诚，捐多少钱都没有用，走啦走啦。”

从前她是从来不信这些的，这好像通通都在说着对自己的不信任，但如今看到许多人在此道中找一个慰藉，又不免唏嘘起来，想到这些人在尘世中碌碌，终于想要为自己找到一个办法，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明天，为此花上许多的精力与银钱，可悲。

实在可悲。

尘世中的所有人，都只能以可悲二字来说。

赵羲和没来由的叹了口气，她眼神看着方衡泽，分明却不是在与他说话：“爱别离，求不得，人间苦矣。”

方衡泽看她的眼神，那是突然变得淡然的一双眼，那双燃烧着恢恢爱恨的眼，却陡然变得无欲无求，这样的眼睛只是放空着，却不似在看着他的模样：“嗯？”

赵羲和确实没有在看他，她只是静静的顿了一会儿，便要往前走去，她这时慢慢走了过去，仿佛要走到庙门口，又突然笑谈了一句：“世间苦者众多，无情者最苦。”

她说出轻轻走出门，晨曦的微光打在她的背后，蒙上了一层氤氲的色彩，突然回过头去，目光却是虚无的，她只是安静的看了众人一眼，却是轻飘飘的，仿佛在天空中飘然落下的羽毛，缓缓的归入了尘埃之中，勾勒出一抹光晕。

她走上前几步，道：“真是可怜，若是想寻得一二分的破解玄机，就到西苑林来吧。”

这话说完，她几乎没什么停步的时间，便脚下似乎踩着莲花，如云踏水的离开了。

方衡泽一路跟着她过来，等到没有人的地方才问她：“你在卖什么关子？”

听这语气，比疑问要更强一些的语气，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赵羲和道：“我只是想给人指点迷津而已，方大哥不会怪我吧。”

听到她的称谓已经从方兄变成方大哥了，他笑起来，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疑神疑鬼，不管羲和想要做什么，她的目的也不过是想帮自己而已，自己这样，反而是落了下乘。

说来也真是，遇见她之前，他是很少想这些问题的，但是自此之后，他便开始处处思量自己的行为是否不妥，又或者是想法，细细想来，都有许多不对之处，也好在羲和是个很宽宏大量的人，从来没和他计较过。

她一直是很好的。

于是方衡泽想起自己很久之前想过的事情，他也想过自己未来会做什么，和大多数人一样，少年人对自己的未来估量的总是过高，他的未来也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可这时他又觉得，如果能这样静静的和她站在一起，看着她的眼睛，就这样沐浴在她的眼光里，那也实在不错。

他看了看赵羲和，这本来是胸有成竹的人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阳光正从侧面照过来，她的睫毛垂下来，被渐渐升起来的太阳染成金黄色，那太阳开始灼热起来。

他道：“随便你吧。”

这本来是个不太好的语气，不过赵羲和这时看他的模样，倒像是酝酿了几分笑意来说的，倒是十分温和。

赵羲和此时的表情，若说是狡黠便不太贴切了，更像是小孩子拿到了糖那样的笑，天真又令人喜欢，他猛然一惊，发觉自己已经沉溺许久了。

他转过头去，听到她说：“那大哥可要配合我啊。”

好像被这丫头算计了，他想，却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那是春日里融化暖冰时的模样：“怎么配合？”

“这个简单。”赵羲和向他眨眨眼，她今日在鬓边编了一条辫子，眨眼的时候，那辫子在她脸旁仿佛柳叶一样拂过，“方大哥到时候就知道了。哎，我说这么多，方大哥会不会以为我是个想横行霸道的骗子啊。”

毕竟她现在做的事，不太像一般的大家闺秀会做的事，就算是不一般的大家闺秀，也不这么做。

方衡泽眼神安然，又有一丝笑意闪过，声音异常的温和，好像有点调侃的笑意：“唔，有时感觉你像两个人一样，一会儿很安静老成，一会儿又像个小孩儿。”

像个小孩儿？赵羲和对这个评价很质疑，并非常怀疑这是方衡泽所谓的美化之词。无论如何，自己前世也已经十九岁了，虽说也不算很大的年纪，可是离小孩，那还是差得远了。

赵羲和反驳道：“我一直都很老成。”

方衡泽道：“是啦是啦，你也是很老成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我真怀疑你这么小的年纪是在哪里看到的这么多事情。”

赵羲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一样，说道：“我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这样。”

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所以从前到现在都被人算计和欺骗，只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方衡泽不知道她在心里又将自己的心千锤百炼了几次，道：“可是虽然知道很多，却又很天真善良。”

“哎，我实在不想要这个评价。”赵羲和没想到在他眼里自己还是所谓天真善良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说得上是百感交集，又觉得这百感之中，怕是有一感名为喜感。

方衡泽道：“你应该最了解你自己的人。”

这话斩钉截铁一般，像个锤子一样锤下来，赵羲和也在思考着，说道：“若要我说起我自己，那就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对父母没什么感情，对兄弟姊妹没什么感情，或许以后对方大哥你会有一点，现在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