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泽早知道这样,只是说:“所以你看的很清楚,也许就是看的太清楚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有些奇异的,像是惆怅像是无奈,又像是对远航的人的劝告,然而惆怅还是无奈都无所谓,因为远航的人十分坚定的要离开。
可是这句话却还是留在了赵羲和心里,明明此时正是朝阳初升,可是却像暗夜里闪电一样打在她的心里,她不由得心中一沉,也叹了口气。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赵羲和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太好的人,从前的时候,她对自己也有诸多不满意之处,如今也是这样,或许人就是永远无法对自己满意。
两人边走边行,正是要走向西苑林,耳边却是一声娇呼:“等一等!”
哎呀,今天的第一笔生意来了。
赵羲和拉住要停步的方衡泽,说道:“方大哥,继续走,不要停步。”
被她拉住衣袖的方衡泽身体一僵,赵羲和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暗道这人这个反应,莫不是和这背后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吧,那要是这样,这笔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还好方衡泽还是很配合,身体只是微微的在一瞬间停滞了一会儿,然后就跟着她一起走,两个人走得并不快,蜻蜓点水也不过如此,却叫人无端生出几分距离感。旁边人看着,只觉这两人仪态绝佳,倒像是仙人下凡一般的气度。
那个声音似乎大为意外:“请等一下,别走,求你别走。”
赵羲和还是没停下来,继续往前走着,方衡泽对她说:“她好像很着急。”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要走到西林苑才能停步。”赵羲和看着前面的西林苑,说道。
西林苑是镇上最大的饭馆,要说有什么酒宴饭局,镇上的员外肯定都会在这里摆上几十桌宴席。可西林苑除了体面之外,还有昂贵这个问题所在。
但方衡泽看着赵羲和的眼睛,似乎也不曾犹豫过,便跟她一起走了进去。
里面的店小二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赵羲和知道这还算是好的,像这种地方的店小二要么就是热情如火,让宾客感到宾至如归,又或者是宠辱不惊,像是一种静看风云的淡然。
不过她觉得,这店小二的态度并非天然就是第二种的,这或许是因为他俩的样子,实在不像什么一掷千金的富豪,虽说气质内敛,可是这店小二却是门清的,知道那种人是会花钱买面子的人,而哪些人又只是平常的花销一番,不需要太多的恭敬。
两人坐了下来,赵羲和本来打算随便点几个菜做场鸿门宴,没想到这家的菜居然不便宜,她一边翻着一边道:“这价钱就算是比起京城的酒楼也不遑多让了。”
要是这场局没布好,那就糟糕了,他们两个一定会被以吃霸王餐的名号在这个昭远城出名的,她倒是无所谓,不过方衡泽出了这种事,怕是对他日后在京城的时候有影响。
就在她等着上菜的时候,那个一直追赶着她们的女子终于追来了,提着裙子道:“我……”
赵羲和淡然的指了指桌边的空位,道:“客人请上座吧。”
那女子身着一件淡绿的襦裙,上面衬着浅白的上衫,看起来十分的清雅绝俗,她是那种冰白的皮肤,是脆弱而鲜美的,就像剔透的琉璃捧在手上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易碎感。她这时抚着心口,显然是一路追来太激动了。
赵羲和悄悄说:“早知道是这样子的小姐,我刚才就不走的那么快了。”
方衡泽只是笑,她继续道:“冥冥之中的定数,我只能与小姐在西林苑里相会才行,还望小姐不要介意。”
女子只是默默坐下,却垂着头,仿佛极为悲伤的模样。
方衡泽在旁边悄声道:“你看你叫人家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还真是不客气啊。赵羲和心中明白他在调侃自己,自己也忍不住笑:“小姐烦闷的这种事,其实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女子似有不满,质问道:“你只当这是小事么?”
“不错。”赵羲和看着她,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里却流露出那种方衡泽所熟悉的冷漠,甚至是冷酷,“这就是小事。你为此生死不能,在我看来就是小事。”
她这时的表情说得上是不近人情了,那女子看着她,面上逐渐流露出脆弱来,又有些愤怒交织在里面,随后她又垂泪道:“是了,这些在你们看来当然是小事,与你无关者,当然是小事。”
赵羲和将手帕给她,那是一方干净而整齐的帕子,温柔而熨帖,和她整个人都格格不入起来,至少与现在的她是格格不入的。
“之所以说是小事,那是因为在我看来,这些不过是可以轻易解决的。”赵羲和等她哭的有一会儿,才说道,“你这般的难过,实在没有必要。”
女子惊讶道:“这怎么能解决,你不过是在胡说。”
“胡说?如果你把我当成是在胡说,为什么要听我的话过来?”赵羲和看着她,冷哼道,“小姐,既然你相信了我的话,希望我能帮到你,便将那些质疑的心思好好收起来。”
方衡泽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么冷硬的口气说话,他起初是很意外的,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或许就是她眼里那层化不开的寒冰的真实来源,她并不是在此刻从春风化作了寒冰,而是从一开始就只是冰山上的偶尔在阳光有微不可查的变动,或者长出几朵青草上的花掩盖自己是寒冰的事实。
这才是真正的赵羲和。
但他竟然不觉得有什么,要说有,那也只是心生的欢喜,仿佛自己在探索一个未知的领域,而至今总算有了一点进展。
他总算有些了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