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羲和只是仰起脸来,一张如玉的脸并没有因为虚弱病容而减弱几分,她依旧是那样艳光灼灼的美,只需要看一眼就胜却人间无数。
女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在嫉妒心上还会有些自傲,比如众人都说红枝是众人里长得最灵秀的一个女孩,可是青枝看着她也不过如此,想着自己也并不比她输了多少去。然而她看着赵羲和,心里便悲哀起来,她已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她了。
难怪殿下会喜欢她。
她叹了口气,这份恭敬却是十分真切的,和刚才客气的口吻又全然不同了:“红枝她一向这样,我不求姑娘能放过她,只是希望姑娘手下留情,别让她太难看。”
赵羲和脸上露出几分讥诮来,她知道青叶的意思,已经是认同了她,才会让她处置红枝,这是个识时务的人,她道:“你误会了,我本是客人,并没有要处置她的意思,也没有处置她的权力。”
青叶心里一沉,知道这人远远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柔弱,她的手段,只怕不在贤妃娘娘之下呢。
随即她看向红枝,她们都不是笨人,都明白赵羲和这句话以退为进,这是分明不会放过红枝了。
红枝脸色灰败下来,她反应也不慢,立刻跪倒在地随即便膝行上前,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这几个头可是磕的毫不留情,一点也没有给自己留余地,即使是在铺着地毯的室内,她的额头也很快破了皮,可是她浑然不觉的,仍然是无痛无觉的磕着头,念着:“奴婢自知有错,求姑娘饶恕奴婢的过失,求求姑娘了。”
她仍旧在不停的磕着头,很快便从额头上流出鲜红的血来,赵羲和却只是闭着眼睛,她就像是一个无情至极的人一样,嘴角带着的不过是淡笑而已,似乎发生在她身边的惨剧,与她毫无关系。
青叶在旁边看着,心中更是十分惊异,她知道这个赵姑娘已经一跃成为了殿下心尖上的人,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人还真不是个软柿子,一点也不好拿捏,哪怕是红枝跪地求饶,对她也毫无影响。
她就不怕传出这样的名声,以后在府里不好立足吗?
随即她恍然大悟,方才明白,也许这就是赵羲和的想法,在府里的为人准则不一定只是要一味的忍让柔善,更是要恩威并施,而惩治红枝就是她立威的第一步。
红枝,是自己撞到了这当口上了。
她更没有想到,赵羲和居然是这样的步步筹谋,刚刚醒来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接下来的路,是自己看轻她了。
要是这些想法被赵羲和知道的话,她心中只会在惊讶之倍觉有趣,因为这些所谓的立威或者是小惩大诫,根本就不在她的目标之内,她不过是十分疲惫,并且对这个轻视冒犯方衡泽的侍女没有丝毫的好感。她是个爱恨极其分明的人,对于没有感情的人,她心中只是一片漠然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羲和看着血流了满脸的红枝,皱了皱眉头,仿佛很是惊讶道:“你做出这样的样子是做什么,快下去包扎一下吧。”
红枝心里怒极,觉得她这副假作关心的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在可恶,谁知赵羲和又说道:“血流了一地,实在太吓人了。我是个病人,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惊吓,快下去包扎一下,别在这里吓我。”
原来她根本连作伪都懒得装,红枝这样想着,心里的那股怒气又多了许多,可是这时在怒气之外,又有了一层恐惧。这是人类的本性,对伪君子的鄙视常常无穷无尽,对真正毫不掩饰的恶人有时却惧怕起来。
赵羲和懒洋洋的样子,实在是让红枝气急败坏,可是她又毫无办法。她心里也明白,今天这件事迟早是会被殿下知道的,这女人就从来没有想过,做出这种行径来,会被殿下所嫌恶吗?
事实上,赵羲和确实想过,只是不在意罢了。
夏玉成来到这里探望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看起来轻袍玉带,应该是刚下了朝回来,赵羲和比起之前的全身无力已经好了不少,正在床边无聊的编着几缕帐下垂下的流苏。
看见夏玉成走来,她也不过是淡淡抬眸,道:“殿下来此,大恩大德,请恕羲和病弱无力。不能起身相迎。”
她说话的声音如此漫不经心,就连表情也是懒洋洋的,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一样。
夏玉成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自他出生以来,从来不曾有过如此轻慢的人,朝廷之中的哪个官员见到他不是诚惶诚恐,就连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要遥遥行礼。他虽然不是嫡子,可是长到现在,几乎没有受到过一丝一毫的为难,当朝皇后是最为宽仁不过的,对待子女都是一视同仁,甚至因为他不是嫡出,反而更为宠爱他。
他脸色没有多大变化,只不过可以感受到他的面上有着不悦的气息透露出来,冷声道:“你大病初愈,本就不必如此。”
唉,这些自诩高贵的人,总是打着自己不需要与俗人计较的理由而强忍着自己的怒意,虽然他们可能会以更强势的方法报复回来,可此刻他们却是极其不悦的。恐怕夏玉成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这样不敬过。
赵羲和并不打算要惹怒夏玉成,不过她知道夏玉成早就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如果像他预料的那样好好说话,他又怎么能不介意呢。
再说了,他对方衡泽的算计,自己也是铭记于心呢,就算两人现在需要合作,可是让他小小的吃一下瘪,她还是乐意之至的。
赵羲和于是更加的诚惶诚恐起来:“哎,殿下这样的态度,真让羲和害怕,担忧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殿下不快了。”
夏玉成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她脸上处变不惊的神色,道:“你讲话的内容和你的神情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她不是把话说的那么完美无缺,而脸上的一番表情却像是和她整个人割裂了一般,那夏玉成心里还是不会有这种心生恼怒却又无奈的感觉的。
赵羲和摊开手,道:“我只是陈述情感,言语能够表达的,不需要语气与肢体的辅助。”
这话说的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夏玉成明知道这是歪理,反而觉得有趣,她的话看起来天衣无缝,可是他依然不太乐意。
这时他又听见赵羲和的小声嘀咕,道:“反正这都是骗人的。”
夏玉成眯了眯眼,对她的坦率态度流露出来的显然不是欣赏。
她居然敢这么说,是还觉得他是个仁慈善良的人,不会轻易惩治她么,他确实对她很有兴趣,甚至很有惜才之意。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将她捧得很高,但同样的,他也能让她从高处重重的摔下来。
这并不冲突。
他这样想着,只是从音节里发出了一个:嗯?
赵羲和笑了起来,道:“难道不是吗。从前对您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人,难道就真的全员都对您十分的敬佩,敬佩到五体投地?实际上不过是换了另一种欺骗您的办法,并且把这种方法变的常规了,倒让您对说真话的人反而恼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