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点点头,抚着手里的东西暗自出神。江杳云看去,是块玉珏,老者手按着,看不到样子,下面坠着一颗鲜红的红豆珠子,没有穗子,玉珏上也没有绳子,老者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正盯着那红豆珠子,忽觉不便,移开目光,看向花海,老者厉声问:“你看它作甚!”江杳云吓了一跳,喃喃说:“您手里此物下面的红豆珠子颜色鲜艳,我就看住了。”老者急问:“还鲜艳么?还红么?”江杳云连连点头:“红得紧,我从未见过这么红的珠子,还是个红豆的形状。”老者轻轻将此物挂在腰间,江杳云从旁一瞥,上面是有一个小小的钩子,颜色斑驳,看不出是金色还是银色。
凝立在花海半响,老者说:“下盘棋吧。”江杳云忙点头应着,老者以指在地上画出棋盘,说:“我以黄花为子,你就紫花吧!”伸手去摘黄花,江杳云一把拦住,老者漫不经心:“你是要换花色么?随你!”伸手欲折紫花,江杳云护过紫花,正色道:“每朵花都有它的生命,这一片花海在此处赏心悦目,若是用来下棋做子,一盘棋过,怕是这花海虽大,也要折其一角,明日再下,又用何物,莫不如我们另寻棋子,赏花下棋。”老者勃然大怒:“就几朵花而已,你却阻拦在内,今日我偏要以花作子下这场棋!”翻掌如飞,眼见得一片花海就要遭殃,江杳云合身挡在花海前,老者硬生生收了掌力,带过的掌风还是将江杳云带倒。
毫不在意江杳云伤重与否,老者闷哼了一声:“咎由自取!”提高了嗓门:“你若再不让开,我就连你一起打在里头!”老者出掌是为了打那片花,用力并不大,江杳云只受了些皮肉之伤,爬起来说:“今日这片花我是护定了!您在谷这许多年,这片花海难道没有带给您任何欢乐么?您心情抑郁之时,看到这片花海没有愉悦么?这片花海在谷内伴您三十年,今日因着要和我下棋,就要破坏这片花海,难道三十年的陪伴还不如和我这个刚认识的人下一场棋么?您这般薄情,小女子实不敢交。若您执意要打,那就将小女子也打在里头,小女子葬在这片花海里,也是幸事。”老者愣了愣,口内念念:“三十年的陪伴还不如一个刚认识的人,三十年的陪伴还不如一个刚认识的人,三十年的陪伴还不如一个刚认识的人……”念着,僵硬着步子走远了。
江杳云回身看看这片花海,松了口气,想想遇到老者两次的种种,心下揣测老者定是三十年前遇到了什么大事,至于现在还念念不忘,而老者性情乖戾,动辄动怒,也不知哪一事触动了他,那红豆,明明是定情之物,如此珍惜,又不见那女子,想来是有情未合,以至于此,加之在谷内生活着许多年,大概自己是第一个入谷来的人,老者自当有些欣喜,再想到老者刚才黯然蹒跚而去,又有些可怜老者,老者修为之高,自己难以捉摸,却不知是哪一处的前辈,遇到什么解不开的事情,这么多年那颗红豆还带着,那么红艳,大概是时时拿出来擦拭抚摸,也不知自己送过刘成辩的那些小物件儿……一想至此,不由得叹息一声,那些东西,他根本就不会看在眼内,估计早已扔掉了。
呆呆在花海旁站到满天星斗,江杳云才回过神来,又想到那日见的双日双影,心内纠缠难释,回到屋内辗转不眠,到天微微亮了才睡去,一觉醒来,太阳偏西了。江杳云起来,头有些沉,不过又有些欣喜,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睡过,以前修真的时候,都是日日要修的,每人如此,也不觉有多勤奋,早晨太阳将升未升的时候,最该采太阳之精,绝不能错过的,而每日午夜时是人真元低潮,必当入梦,以免损伤,所以日日都是同一时间作息,没有半点差错,每时每刻要做什么都是规定好了的,忽然无所管束,突感自由随心。
出得屋子,江杳云看花海旁睡着一个人,忙上前去看,正是那老者,江杳云轻轻呼唤,老者一骨碌爬起来,江杳云满脸歉意:“昨儿睡得晚,今天起太迟了,让您在外面睡着。”老者说:“我昨天也没睡好,只是老了,今天还是这时候起来的,没什么意思,就又来找你了。”江杳云说:“您先坐坐,我去收拾一下。”
不久江杳云回来,老者已经在地上放好了棋盘——是一块黄花梨木的,上面细微有些纹路,两旁雕花,典雅古朴,棋子盒子是黑色的,仔细一辨,似乎是黑檀的,素着,无画无雕,打开盖子,江杳云的白子是菩提子作成,颗颗浑白,温润如玉,老者的黑子却看不出材质。
江杳云伸手过来想拿着看看,老者却先下了一子,江杳云也跟着下了,一来一回,没几个子,老者就下到江杳云这边黑子旁边,江杳云也跟着在附近下子,不一时就杀得难分难解。
老者见棋盘中呈胶着状态,略略有些着急,却见江杳云从别处下了一子,忙跟过来下子,如是几次,黑子连成一片,而白子却被隔成几个小块,老者将棋盘一推,立身起来:“女娃子棋艺还不赖,明儿再下吧。”江杳云笑着起身:“也是许久未下了,您有这兴趣,我自当奉陪,只是若下次再如此,莫要哭才好啊。”老者一愣,仰头长笑:“丫头说话对我的路子。下次咱们也赌点什么才好。”江杳云抿嘴儿:“下次若我输,我给您做一锅果泥。”老者略一想:“若下次我还输,连同这次的一起送你点东西罢!天色不早了,我回了。”江杳云心神一动,问:“您住哪里,我这几日没见有个可以住的地方啊。”老者用手点点江杳云:“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你才来几天,这谷虽不大,也有些门道,什么时候心情好,我带你转转。”抬起脚走了。
目送他离开,江杳云收拾了棋盘,那黑子触手生温,通体黝黑,对着太阳瞧瞧,半分光也不透,竟不知是什么做的。收了棋盘棋子,天黑下来,江杳云在附近摘了些果子,直接吃了,但觉味甘汁美,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