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杳云走后,南宫琇立在桌前,站至深夜,这几日南宫琇都很反常,呆呆傻傻。凡言和普意跟从他多年,自然知道原因,大姑娘幽尘常常来宫内走动,与南宫琇言语谈讲还说得来,感情颇好,南宫琇都十分不肯,更何况是未曾见过几面的小姑娘逸尘,但两人也无法可想,只能随着他高兴,把这件事想通了也就过来了。
只是凡言忍不住背地里对普意嘀咕:“咱们修真之人,怎么还要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讲什么联姻来巩固势力的事情,宫主可是糊涂了。”普意喝断:“少胡说!是觉得少宫主的烦心事还不够多,你再添些不成?!这些事自然是宫主和少宫主决定的,咱们只管伺候好少宫主就是。”声音到最后,也清淡起来。凡言嘟着嘴:“从来你说的话我都听,你说的事情我都照做,可是你说你刚才这番话你自己过得去不?”普意叹了口气:“唉!我是怕你做出什么事来。少宫主的忧愁你看在眼里,我自然也看到了。咱们从小跟着少宫主,少宫主为人谦逊稳重,前些时咱们去桂醉府的路上,少宫主明摆着就是倾慕江姑娘,现在江姑娘日日来熬药,想来也是有意于咱们少宫主。这么一联姻,两下里都扯了开,江姑娘走的时候也不知道少宫主多心痛。若是少宫主执意不肯,宫主强逼,咱们自然帮着抵抗,哪怕因此违逆宫主也无妨,大不了就被宫主处罚。可是现在咱们都知道,宫主并未逼迫少宫主,只是说了此事,少宫主回来的时候很奇怪,可第二天就答应了,这般情况,咱们到底能做些什么呢?”凡言跟着叹气:“你说的都对,可是明明就不对劲儿,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少宫主这么折腾自己?”
“我怎么折腾自己了?”南宫琇迈步进来,脸上依旧平日里平易近人的模样,似乎还带着几分神采,眼睛都微微发亮。凡言一下子愣了,口吃道:“少,少,少宫主,你没事了?”南宫琇笑道:“我有何事?”普意湿了眼眶,声音打颤:“少宫主可是想通了?”普意知南宫琇的性子,虽然平和,但情义深厚,对江杳云的感情是真,不会这么容易消散,但又见南宫琇恢复往日模样,言语中又有几分期待。
敛了笑容,南宫琇坐在他们刚刚坐的地方,招呼他们一同坐下,缓缓说道:“我身为月袖宫少宫主,自然要为父亲分忧,巩固月袖宫实力,以免被人欺侮。传承月袖宫真传,也是我的责任。咱们三宫四府这许多年不免寥落,天雪宫和桂醉府二十年未出,枫丹府、竹清府和棠香府也少问世事,实力可能并不减,可也无所进益,渐次衰微。流云宫独力难撑,月袖宫也在当年受了重创。好在现在尚有法可解。六院双山日渐强大,虎视眈眈,我总要做点什么。而且,人生在世,虽为修真之人,淡泊名利,闲云野鹤,但也不能只为自己而活。若是为一己私利,让众人都不得安宁,自然是此人的过失,心岂能安?若舍此私利,成人之美,不亦乐乎?圣人之道,我读了那许多,今日却尚未看透,岂不惭愧!幸而尚未酿成大错,有此结局,我心甚慰。你们也不必为我担心了。”
一番大道理讲下来,普意愣了愣,凡言也没想明白,但话直接出口:“少宫主,虽然我并不太明白,但也能看出来少宫主已不似以前那般忧愁难解,我们也就放心了。”南宫琇笑笑:“人总要经历很多事,未经历之时,觉是不可调和之事,一旦失去,性命可丢,天地可合,但真正想通了的时候,却仍旧只是人生一隅。”顿了顿,又说:“我并非可以一下看破,大概就是看透看不破,说起来云淡风轻,心中未免无痛。若能真正无所欲求,修炼才得至纯吧。”自说着,走出门去。
月袖宫少宫主与流云宫宫主之妹大婚的消息传了出去,请柬送到天雪宫和四府等处。婚期渐近,两宫忙碌异常。南宫琇再三说要简单行事,南宫澈不肯:“你是省事,我也不怕人说我南宫澈小气,连自己独生儿子的婚礼也办得如此朴素。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人家逸尘也是一宫之主的妹妹,从小生长深闺,嫁给你恐怕是第一次出门,怎么能委屈了她!”南宫琇方才不言语了,任由父亲张罗,将个月袖宫铺成个锦绣天堂。
月袖宫向好素,以月光之色为主色,大殿雄伟,肃穆严整,如今为了大婚,一水儿换成了大红的装饰,只是衬了点点月光做装饰。月袖宫正殿偏殿,都结着大红喜绸,配上凝结的月光色真元成光,大道甬路,宫外十里官道,都以红缎铺路,方圆十里,无树不披红绸,无洼不结喜字,满宫喜气洋洋。红缎都是枫丹府红枫配以朱羽鹤的羽毛所染的月蚕丝缎,喜字更是南宫琇亲手所书于砂驼皮上剪下来的。至于奇珍异宝,更是装饰于月袖宫内外。除了还有以前的轮廓,整个月袖宫换了一派模样一般。
白日里月袖宫红气盈盈,金碧辉煌,到了晚间,灯火通明,红光满天。若不是南宫琇拦着,南宫澈直要将整个月袖宫的建筑都用珊瑚和了血泥换成红色。不出三日,修真界间游走之人俱都知了这场婚姻。
送到流云宫的聘礼自不必说,送礼的队伍从天刚亮走到正午,最后一队方才出发,清一色的南海红铁檀打的箱子,坠着柳叶玄铁的锁,好几个都有一人高,通身除了落锁之处,俱是木做的楔子,并无半点铁痕。浩浩荡荡,展目不尽。
江杳云远远看到,心内想着,这红铁檀的箱子只有师母梳妆台上有一个,只半尺见方,听说是师祖母之物,师父跟师祖磨了再三才得来的,那个虽小,做工样式,却断断不如这些本应蠢笨之物,真不想月袖宫以宏伟雄大、霸气豪迈着称,竟然还有这等精雕细琢之物,三宫四府能耐非凡,由此可见一斑。
这些日南宫琇并未有丝毫不快,反比先更精神了,毒也清了,伤也好了。江杳云也不再过他院里熬药了,他倒隔些时候会来探脉,换些药给自己吃。自己当初在无名谷内想通前事,他大概也是想通了。江杳云暗暗佩服南宫琇,最开始他的选择就是如此,虽然接连几日都有些疯疯癫癫,但不出十日就恢复如初,自己虽然现在已经不沉于前事,但上一次在蒲泽院中还是很难面对刘成辨,总觉得有心结难解。看南宫琇的样子,似从心而喜,自己也就释然了,大概,南宫琇的洒脱,也是承自其父了。无论如何,南宫琇能够走出来,都是可喜之事,大婚在即,自己当为他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