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真别转开头，先开了口：“你怎么病到如此田地？”穆铮笑笑：“我，我没有怎么病，只是近来有些累，下午多睡了一会儿，你来了我都不知道。”慧真不再说话，默默坐在他床榻边。穆铮想了许久，方开口问：“你，这些年在外面……嗐……”说到一半，又打住话头。慧真淡淡说：“修真之人，四海为家，我在外面挺好的。”穆铮几次张口，都又闭上嘴，最后长叹一声，寂然无语。
慧真照顾了穆铮几日，穆铮的病很有起色，第二天就下了床，三日后已经可以运行真元了。哲阳和门下弟子都喜上眉梢，暗地里奔走相告，人人都希望慧真能留下来，却都不敢和穆铮说，都跑来与哲阳商议，但每每提起此事，哲阳都眉头深锁，摇头不语。门下许多人都不知所以，但哲阳在众人之中声望很高，对师父忠心耿耿，且有几分为了师父可以不顾一切的傻气，谈及此事哲阳尚且如此，众人虽不知缘由，亦知恐怕事有难处，只纷纷叹息而已。
穆铮有一个再传弟子，是个孤儿，从小就很懂事，穆铮也很喜欢，起名叫做肖儿，年纪很小，平日颇得众位师兄师伯的宠爱，见穆铮的病在慧真来了以后大有起色，悄悄来找哲阳：“大师伯，慧真师太来了以后，师祖的病就好了，咱们不能求求师太请她留下么？”哲阳叹口气，摸摸他头：“肖儿，师太是大人啊，咱们都是晚辈，怎么留得下？”肖儿眨巴着眼睛说：“那说不定师太也想留下呢？”哲阳苦笑，自言自语：“若是想留下，又何必等今天。”肖儿并不明白，见哲阳一副为难之色，并不动身，叫着：“可是肖儿也喜欢师太，我去找师太！”跳着脚儿出门去了。哲阳一把没拉住，跟着出门，肖儿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哲阳叹息着摇头，旁边转过师弟密阳：“大师兄，肖儿的话我都听到了，追他干嘛，他一个孩子，就让他去说吧，若是不成，也是预料之中，一旦成了，不是更好。”哲阳点点头，两人进屋闲谈。
肖儿蹦蹦跳跳来找到院子里的慧真，恭恭敬敬跪下：“师太！”慧真把他拉起来，用衣袖给他擦擦汗：“肖儿，这是跑哪里去了，一头一脸的汗。”肖儿认认真真地问：“师太，你喜欢肖儿？”慧真笑起来：“你这么个可爱的小机灵，谁不喜欢你！”肖儿歪着脑袋继续说：“那师太留下来陪肖儿好不好？”慧真一怔，肖儿又问：“师太不喜欢这里？”慧真轻轻松开肖儿，没说话，肖儿拉了拉慧真衣袖：“师太，你就留下来嘛，这里也很好很好的。”慧真目光闪烁，望向远方。“肖儿，别闹！”慧真听声音就知道是穆铮来了。肖儿又跪下：“向师祖问好！”穆铮满面怒意，喝道：“肖儿，谁派你来说这话的？”肖儿被穆铮的样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没……没人叫我来问的，肖儿自己喜欢师太，想请师太留下。”慧真轻轻说：“一个孩子，又不是什么大事，让他去吧，何必吓他。”穆铮面色和缓，正好哲阳和师弟密阳过来看动静，穆铮板起脸冲着密阳：“看好你徒弟！不该说的东西不要让我听见！”哲阳密阳都慌忙跪下，告罪不迭，待穆铮说了一句“去吧”，如遇大赦，拉起肖儿就走。
转回身看到慧真一脸平静，穆铮讪讪道：“他们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你能来，我很高兴，不求别的。”慧真手持佛珠：“阿弥陀佛，贫尼此来，是因哲阳说出家人既然普度众生，不该视人命如儿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穆铮低头道：“我知道，你此来，只为佛门众生论，与我无关。”慧真许久未说话，穆铮也一直低头不语，两人对立却不对视，站了很久，慧真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穆铮浑身触电了一般颤抖一下，老泪纵横：“说什么对不起，现在这样，挺好，挺好。”
密阳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冲到跪倒：“师父！”穆铮双目怒睁：“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密阳看着慧真，嗫嚅着不肯开口，穆铮喝到：“说！”密阳横了横心：“师父，外面，外面有人来攻。”穆铮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我还不知道有谁这么大胆来攻打我天雪宫！”密阳望了一眼慧真，期期艾艾说不出口。穆铮眼神一冷，密阳硬着头皮说：“是坤山。”穆铮和慧真都是一愣。慧真尴尬地看了一眼穆铮，穆铮往外走：“我去看看。”慧真脚步更快，赶在他前面，扔下一句话：“我去！”穆铮就要赶上去，密阳轻轻拦住：“师父，您的病还未痊愈。“穆铮着急，一把推开密阳：“阿翎，你别去！”慧真钉住了脚步，身子颤抖了一下，头也没回：“密阳，扶你师父回去歇歇吧，出来这么久了，也累了。”说完，头也不回往外走去。穆铮急得在后面直跺脚，却不敢赶上去，叹了一声往回走了，密阳紧紧跟上来，穆铮拽了他匆匆忙忙回到屋里，赶紧打发他去外面看看，顺便叫上哲阳，又吩咐让肖儿来往报信。密阳忙忙出门，穆铮在屋里来回踱步，双手揉搓，眉头紧锁。
慧真出得门来，哲阳和密阳一溜烟赶上来，后面跟着一大批天雪宫的弟子。慧真早已感到三里外有坤山弟子的气息，率众不紧不慢过来，正撞上一队人迎面拦住去路，慧真与为首的人一照面，都是一愣。慧真双手合十：“畔真师姐！”对面的人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高昂着头，眼睛望天：“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慧真展眼一望，跟随畔真的弟子虽多，却零零落落，前面几个还有些修为，后面那一大群似乎都是初入门的弟子，若是师父在日，应该都是做些洒扫的事情，而且这么看去，这些人天资并不适合修真，若无十分奇迹，只潜心修炼，恐怕到天命之年都无法修得长生，且个个面容稚嫩，显见得年纪甚幼，却个个面带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