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仕途,到底是明路还是迷途,又或是一条不归路?天下无数学子为之思虑,也有诸多学子阐述了自己不同的观点。人生在世总是有多般追求与想法,追求仕途本无错,可是在这口大染缸里能够明辨是非保持最初本心的人却少之又少。权势的迷障使得多少人主动或被动的遗忘了初衷,直到迷途尽头才幡然醒悟,可是为时已晚。
回想自己曾经一腔热血,想着自己当初恪守本心为民谋福的那段时日,再看看现在自己所做过的。曹仁德嗤笑着,抬起脏兮兮的手狠狠扇自己耳刮子,这几日在地牢里暗无天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梁氏做下的那些不耻之事更是使得他瞠目欲裂。四周寂静无声,他喊过、骂过、求过,直到最后渐渐平静下来,披头散发,花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窝,再没了魔障。
做了八年的县令,搜刮的钱财已经堆积如山,可是到死却也没有个后继之人,那黄白之物如今再看,却不再那么重要了。朝地牢入口处望去,眼神饱含着沧桑,没有躁动,一切都显得平静。
“曹仁德,你想明白啦?”李孝清端着烛台走近他,语气也归于了平淡,再看他这般模样早已没了原先的戾气和阴险。
曹仁德从方才他进来的时候便一直望着他,若是换做平时,自然是满脸的愤恨,可如今反倒多了几分同情。颤抖着弓着的颈背,疯笑两声:“李大人,我落得如今的下场并无怨言,全是我一手造成的。”随即敛了笑意,面色复杂的望着他,悠悠道:“我当初初入仕途的时候,与你此时一般无二,一样怀着一颗清高廉政的心,但是往往人生在世诸多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你坐了这位置,又会不会是第二个我呢?即便你不愿成我这般,又是否扛得过仕途洪流的冲刷。”
李孝清默默的望着他,细细的听着他话中深意,初入官途的他少不得他的这一番经历,至于如何把持,就看心志的坚定程度了。若世人真的都如他这般扛不住墨色的冲蚀,那天底下还有清官吗?
“晚辈自当记得前辈的金言,也定会把前辈的下场牢刻在心底。”孝清语气坚定的说道,眼里的坚毅被曹仁德看在眼里,却并未被他真的相信,心里只觉得他不过是年少气盛的轻狂之语。
“呵呵,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我这条路,这是一条不归路。”曹仁德自嘲了一句,眼中多了一分热切,心底到底还是希望他真能做个清官。随即又睁着两只老眼仔细望了李孝清许久,深深叹了一口气,眼帘低垂,细细的眯着两只老眼低低的问他:“李大人,你知道我为官这八年四处敛财,如今财宝堆积如山,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李孝清以为他终于幡然醒悟,没想到他还在打着贿赂收买自己的算盘。面色骤然变冷,寒声喝到:“曹仁德,没想到这地牢内住了几天,还是没让你彻底醒悟啊。看来是还得让你再多呆几天,好好清醒清醒了。”
说罢,李孝清转身就要走,脸上的厌恶和愤然溢于言表。曹仁德却脸上含着笑意,又放高了嗓音:“李大人先别急着下决定,老朽可是有万两黄金家产,够你后辈几代人挥霍的,你当真不考虑考虑?”
“哼,莫说你是黄金万两,即便是一座金山,我也半点不稀罕。”孝清停下脚步,转过身,将火把举在身前,噙着满满的讽刺望着他。
曹仁德脸上的笑意微僵,他实在想不透这世界上真的能对这般天降巨财挡得住诱惑的人。眼中再看他多了几分赏识之色,心里暗叹:但愿这次真的没有看走眼,他能做一名好官做一名清官,造福黎民百姓,也算是让池风的老百姓在历经疾苦之后逢一场温润的甘露。
李孝清望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眉头紧紧皱了皱,心里略有不解。
“不愧是当今的金科状元郎,这分清高气节令曹某佩服,或许,官场的黎明会在你身上看到希望。”曹仁德眼中笑意愈加浓重,撩开面前散乱的发鬓,连连赞了几声。随即又伸手从怀里摸索了一阵,从腋下摸出一块勾型玉玦,捧在手心里望了许久,叹息了一声,又看向李孝清:“我那千万家产本是取自池州的百姓,如今我也用不到了,就将它交予你,用它造福这一方百姓吧!也算是我在最后的时间做出的一件正确的事,弥补一些曾经犯下的过错。”
“你……?这?这是?”李孝清诧异的望着他,总算明白了方才那丝不和谐的因由是什么了,眼中再看他时带了一丝钦佩。这曹仁德虽然为官贪腐,却不是一个完全无脑之人,若不然也不能在这位置上连坐八年。
曹仁德期盼的望着他,笑道:“池风百姓就靠你啦,至于刘海城,我会与你回京作证,反正我膝下无子,围观四周剩我一人独活于世,像我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用我这戴罪之躯做些有价值的事!”笑意是苦的,曾经有道人围着门前唱了一段疯歌:“人生在世多自在,何苦自抹一身污,荣华富贵凡人迷,戒律清规痴人信。仕途非迷途,几人又糊涂?权势非钱势,何人又清楚?心志不坚罔初衷,捞得金山却又一场空……一场空呐!”心里苦涩,热泪涌上眼睑,忙低着头倚着乱发藏在暗中,自我凄凉的心中念着:一场空呐,一场空,金山捞得,最终一场空。
孝清虽然得了自己想要的话,心里却沉重无比,究竟是仕途误了人,还是人误入了仕途。抬手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玦,又望了望曹仁德:“既然有此悔意,我便随了你的愿,那万两黄金会用在造福百姓之处。”
“水中捞月不见月,举头望天暗中现。垂天一挂神仙索,金玉良缘醉云间。”曹仁德背过身子背过身子,悠悠念了一句,不再言语。
“晚辈记下了,明日我会亲自送来认罪书。”
陈峰应李孝清说的守在门外,抱剑在怀,望着四周听着各处的风吹草动,既然这曹仁德关系到那老东西的计划,刘海城就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前两日接连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二人不得不加紧了防备,眼下幸好陈峰赶来,若只是李孝清与殷飞,根本无法左右顾全。
出了地牢,映着昼日光辉望了望那枚玉玦,翠绿的的半环状两头向内勾着,这玉虽不似雪儿送的玉佩那般神奇,却也漂亮的很,一般女子都挡不住这等饰物的美,而这小玩意儿也时常做个定情之物。小雪优哉游哉的嗅着鼻子从回廊石板上跳挪着步子,忽然小嘴轻轻动了动抬头望去,见得他手中之物,顿时炸了毛,后腿曲着狠狠一蹬地向上跃起,扬起爪子就要去打掉孝清手里的玉玦。
孝清望罢,两指一捏反握在手心,刚收了手就见小雪气呼呼的望他扑了过来,顿时脸上笑开了花,这小东西平常在园子里打滚玩闹,实在叫人喜欢。伸手一捞把她接在怀里,笑呵呵的顺着它的鼻子往后摸去。把两只兔耳朵抚到脖颈后,看着她的小模样,总是不由的想到雪儿那淘气鬼,也不知道她在京城家事办完了没有!许久都不曾来信,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雪不消停,两只爪子使劲扑腾着他手紧握的左手,想要把那只玉玦刨出来。可这一番闹腾反倒让孝清看着越发喜欢,只觉得她是在撒娇。伸手将玉玦放回怀里贴身放好,抓了它两只前蹄,笑着唬了两句:“你再闹腾我就把你关笼子里去。”
那只小雪黑溜溜的两只大眼睛硬生生翻出了一丝白眼,气呼呼的别过小脑袋,后腿狠狠的扑腾了一阵,这股子顽皮劲儿使得孝清哭笑不得,安抚了好一阵才逐渐消停下来。
突然对面落下一道倩影,轻飘飘的落在园中,陈峰紧随着追了过来,持剑望着她的背影,大喝一声:“站住,你是何人,胆敢无故闯入县令内府。”却是女子并不理会他。
“呵呵,你真的不愿见我!?”南宫燕淑面上轻纱蒙着,望着站李孝清,轻笑一声,干净清澈的眸子却带着一丝丝期待,期待他会解释些什么。
李孝清轻轻抚着小雪的毛发,一双俊美的眸子泛着浅浅的柔色的看向她,嘴角轻扬:“燕淑,你收手吧,若是现在你是平常的身份相邀,我自当前去赴约,可你已经骗了我一次,我又当如何放心的了。”
南宫燕淑睫毛狠狠的抖了抖,暗自苦笑一声,悠悠道:“也是,若是你来赴约,府衙反而遭了窃到头来都得归咎到我头上。”口中话虽是这么说,脸上仍不由得挂了失落。
云纱下素手轻抬,取出一支竹萧,轻轻的抚摸着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