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姓杨的已向王之寀打了包票,几人纵然心中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胡教头就在身边,轻叹一声,伸手把住舒云天脉门,忽地瞪大了眼珠,奇道:“这、这……”
其他武师瞧他神情,反而暗喜,还道犯人的内功路子果然有异,才致他这般吃惊。哪知胡教头叫道:“不可能!他、他压根就身无内力!”其余人听得傻了眼,纷纷凑近舒云天,一个换一个地替其把脉。
每个人都查过了,发现舒云天体内果然空荡荡的,半点内力也无。他们本来甚为惶恐,可知这犯人并无内力,乃是一普通人,反倒都理直气壮,向王之寀道:“这钦犯全然没有内力,只怕更非武林中人。”
王之寀怒道:“胡说!他在宫中杀……”话刚一处,自知失言,急忙住口不谈。几个武师摇头道:“在下绝未欺瞒,任换了谁来查看,都是一样。”
王之寀听他们众口一词,倒也犹豫不决,问道:“他会不会是把一身内力给扔了?”几个武师听王之寀形容内力,竟用了个“扔”字,都暗暗好笑。
胡教头道:“江湖上确有化去内功的法子,如那赤龙门的‘伏龙雄黄散’,本是用来驱除蛇毒,却也能用于化功。但要起效,得按方服药数日,可他在牢中……”
王之寀听他所言,竟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怒道:“绝无此事!”身子往椅背一靠,暗想:“难道是刘廷元等人动了手脚?多半也不是……还是说这犯人真不会武功?”
他举棋不定,忽见案下那老僧面含微笑,又想起这和尚替舒云天把过脉后,就笑容未改,忍不住道:“你这和尚是谁?”胡教头忙道:“这位是少林寺善海大师,眼下在广济寺挂单,咱们得大人召集,特意请了大师来。”
他顿了一顿,补充道:“大师乃少林高僧,武功见识都远胜咱们。”王之寀点头道:“哦,大师微笑不语,有何见解?”善海双掌合十道:“贫僧与诸位师傅想法一般。”王之寀甚是失望,朝他摆了摆手。
善海道:“此犯身无武功,料想没能耐干下什么大案,除非……”王之寀忙问:“除非什么?”善海微微一笑,说道:“除非是真犯另有其人,却给偷梁换柱了。”
王之寀面色数变,将信将疑,数度欲言又止,最后沉声道:“押犯人回大牢。”也不理余人,转身匆匆进了后堂。舒云天被卫士拖回死牢,上了枷锁,扔在稻草铺子上。
他将堂上一切都瞧在眼里,可心中除死无他想,实是懒得多说一句话,甚至多动一下身子,只当自己不是活物,任人为所欲为。他既回到牢里,倒头便睡,但全身疼痛未消,又套着枷锁,睡到黄昏便醒了过来。
忽听一阵动静,天牢外门大开,一人当先走进,正是王之寀,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有一人躺着,从头到尾覆着青布。
王之寀命随从打开牢门,将担架抬进牢房,掀开青布,指着担架上的人,问舒云天道:“兀那命犯,你可识得此人?”舒云天盯着墙面,头也没回,却听王之寀道:“很好!很好,你们放下这人,给他好好指认!”
舒云天终于一愣,转头看去,只见担架上那人浑身带伤,微微呻吟,似乎神志不清。还没回过神来,两个随从已替自己解除枷锁,背对着牢栏,把那人搁到地面,又把自己抬起,放在了担架上。
舒云天就欲开口,王之寀伸出两指,点在他喉头,舒云天登时无法出声。两个随从手脚甚快,眨眼间将那人套好枷锁,头朝下推进稻草堆里。
王之寀叫道:“混账东西,敢戏耍本官!明日若再不招认,本官便断你饮食!”舒云天瞧他装腔作势,内心亦起波澜,正想要细看他面容,一张青布却盖在自己脸上,接着身子一轻,担架被人抬起。
舒云天躺在担架上,随王之寀出了大牢,只听有人道:“王大人没日没夜审这钦犯,真是太辛苦了,可得注意贵体啊。”王之寀道:“咱们当官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某若查不出这犯人底细,岂非要辜负圣上的信任?”
先前那人笑道:“王大人说得是,下官祝您早日破案,得报皇恩。”王之寀笑道:“多谢多谢,告辞了。”先前那人也道:“恕下官不能相送。”
此后再无人对话,走了半个时辰,忽听王之寀低声言语,跟着有人叫道:“是刑部王大人,放行!”舒云天身上青布被揭,又有人将他扶上一座马车。车外一声吆喝,车轮滚滚向前,马蹄错落,出发不知去往何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下喧声渐无,偶闻虫鸟清鸣,料来已出了京城。只听车外一阵哈哈大笑,马车帘子掀开,舒云天抬眼一看,见王之寀满面笑容地盯着自己,出口道:“你不是王大人。”
“王之寀”笑道:“武凤雏好眼力。”伸手在脸上一抹,笑道:“你瞧我是谁?”他一抹之间,不仅面容全改,成了另一张苍老的脸庞,连声音也变了许多,前后便如两人说话。
舒云天奇道:“善海和尚?”那人大笑不止,顾左右问道:“你们说说看,这世上有没有善海这个人?”有人答道:“回师尊的话,世上并无善海此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