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彩神龙,原本的确是苗疆奇毒的蛇类,然而为姜蛮儿带回中原养殖,都在孵出时已拔牙去毒,纯为入药泡酒而用。沙子里的五彩蛇,就是爬遍了许清浊全身,也伤不到他分毫。
这秘密,花如何当然不会点破,等到午饭、晚饭前,以长索掷进石台,将许清浊拉出沙坪,要练功了,就把他扔进去。沙坪占了半个练武场,内中石台距实地数丈,若无长索接送,许清浊休想自己出入。
许清浊成日提心吊胆,恨花如何恨得牙痒痒,却为她威严所慑,敢怒而不敢言。何况家传秘册落入花如何手中,她还给自己之前,许清浊也舍不得逃走,只得顺从她的意思。
许清浊白天在沙坪石台间修炼“藏花诀”,夜里在这半边石坪练剑,也离沙地远远的,唯恐一个不留神,给钻出的蛇儿咬中。练了一个月,终于掌握了“藏花诀”的练法。
有时花如何以笛声驱蛇,令数条五彩蛇绕上许清浊身子,但他沉心入定,直至长蛇退去,也没有发觉,而这时转化的内息,十中有九,都能变为“藏花劲”了。
花如何愈发欣然,一日晨练,抓起许清浊,不往石台上扔,反而扔进了沙子里。许清浊魂飞魄散,有如溺水,一面扑腾,一面大喊救命,不过及膝的沙坪,愣是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花如何瞧在眼里,笑得花枝乱颤,许清浊听到笑声,惊恐之中渐渐醒悟,停了手脚,怒道:“你、你!沙子里的蛇给你撤走了?”花如何狡黠一笑,道:“夜里刚撤的,忘跟你说啦。”
许清浊气得七窍生烟,叫道:“恶婆娘!疯婆娘!”花如何笑道:“随你怎么骂。”盯了一会儿,故作惊讶道:“你还弯着身子做什么?干嘛不站起来?”
许清浊屈身而站,腰下仍埋沙内,闻言满脸通红,神情却恼恨之极,又道:“疯婆娘!恶婆娘!”花如何格格娇笑,道:“你该不会吓得尿裤子了吧?”
许清浊哭道:“坏婆娘!”哭着哭着,眼边滑下两行清泪。花如何笑道:“我撤走五彩神龙,是褒奖你练功有成,无须再让蛇儿帮忙……”
可见许清浊揉眼大哭,于自己言语,估计半句也没听进去,笑道:“好了,我不瞧你难堪啦。去换条裤子,今日自行练功吧。”说罢转身离开,留下许清浊一个人在练武场中。
许清浊独自哭了半晌,才拖着湿裤子踏出沙坪,一路东躲西藏,唯恐给丫鬟下人们望见,好不容易溜进“听雨轩”,找了一条新裤子换上,仿佛涅盘重生了一般。
再回练武场,想起方才自己的丑态,对花如何恨到了骨子里,暗想:“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我,折磨我,我再也不要当她的徒弟了!”
既生“不想当她徒弟”的念头,接着练功,自然不去练那“藏花诀”与“十二芳华剑”,改将“阴符枪”打了一趟,又从兵器架上取了白蜡杆,使出久违的“俞家枪法”,长杆肆意挥舞,只觉十分痛快。
枪法使累了,又打拳法,拳法用尽了,又练“阴符劲”,直至黄昏,总是这三样功夫换来换去。那“阴符劲”极耗体力,许清浊不敢多练,俞家的拳、枪久熟于心,练多了便觉厌倦。
这些日子,花如何除了吹笛驱蛇外,并不时刻监督,许清浊大有空闲可享,可以随意练功。用晚饭时,许清浊仍未见花如何,暗道:“这女人晨练后,一天都没现身,倒是奇怪……难不成她又出门了?”
怀着这般想法,他晚上练功没练一会儿,将长杆搁回兵器架上,悄步移出练武场。他曾闯花如何闺居被抓了个现行,但那题本乃自家之宝,花如何虽许诺归还,他并不怎么相信,时刻存有偷回之念。
此时以为花如何不在庄中,对他而言,正是再入牡丹园,偷上绝色楼的良机。他潜至牡丹园外,远远望去,看到绝色楼上并无亮光,心中大喜,连忙几步迈进园内,忽地一阵阴风扑来,将他的头发、衣裳吹得猎猎作响。
许清浊一愣,抬眼瞧去,只见二十步开外一个白衣人,背对着自己,浑身似乎散发着阴霾,手中长剑如冰。许清浊刚欲辨认,那人突然转身向着他,目露凶光,双手举剑,狠狠往下一劈。
许清浊全身发软,瘫倒在地,那人一剑凶狠无匹,好像要将天劈裂,将海劈断。许清浊虽离之甚远,刃不加身,亦觉一股戾气自顶而落,几乎将自己斩成两半,恐惧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许清浊以肘支地,大觉难以置信,心中喊道:“竟然是她!”原来那白衣人不是别人,却是花如何,只不过此刻“剑仙”气质全无,本来美丽的容颜,瞧上去鬼气森森,势如妖魔附体。
许清浊给她当徒弟,为她冷脸相对,早就习惯了,可头一回见她这么可怕的神情,不由惶急道:“师、师师父,别、别杀我,我不是有意进来的……”
但花如何明明面向他,却似没看到他一样,倏尔转回身子,低吼道:“杀!”左手扶住右臂,一剑直刺,刺入叶丛当中,便听莎莎声不绝,好像许多孤魂野鬼哭嚎。
猛听“啪”的一声巨响,无数断叶如烟火般炸开飞散,之后四下归于寂静。一片死寂之间,许清浊勉强爬出园门,渐觉不再那么压迫,大口呼吸几下,奋力挣起,逃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