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年前特意向教主请命,甘愿来关外做事,就是为了躲着花如何。不料后来刺杀许明灯,又给枪王伤口撒盐,心病非但没好,反而加重,虽在努尔哈赤营中,几乎夜夜做噩梦,想起那一日遭受的屈辱。
岂知这还不算最坏,他今日阴差阳错,竟在战场上重遇了这套剑术。恍如噩梦成真,只觉眼前的许清浊,变成了当日的花如何,能支撑着不吓晕就算好的了,哪还有胆与之较量?
可他毕竟武功奇高,只守不攻,许清浊四人竟也奈何不了他。斗了顿饭工夫。忽见向子玄紧闭双目,狂吼一声,手中蝉翼刀一劈一挥,石怪、玉妖各自惨叫,往左右扑在地上,不知死活。
马祥麟大骇,正要拼命抵抗,腹部中了一脚,长枪脱手飞出。他吐了口酸水,按着肚子滚到一边。许清浊暗叫不好:“糟糕!此人畏惧‘十二芳华剑’,竟想出这么个办法,闭眼不瞧。他就算盲打,我也非其对手!”
他见向子玄狂舞宝刀,像是不成章法,可激出的刀风尖啸,甚是可怖,不敢硬接,使“凌波剑”抽身退到一旁。向子玄形同疯魔,听声辨位,举着蝉翼刀追上,许清浊一惊,忙疾步再退。
“十二芳华剑”是向子玄的心魔,他只消一瞧招式,刻骨铭心的记忆顿时浮现。但他闭目之后,惧意大减,稍稍镇定几分,心想若不把此人尽快杀死,还得受其惊吓,没完没了,当下鼓起勇气,不顾一切地追赶许清浊。
向子玄一代顶尖高手,又干惯了刺客差事,执意杀人,有几个能逃得了?许清浊晓得厉害,不敢直行,竭力使出“凌波剑”中的精妙步法,将脚步声降至最小,在营帐前七转八绕。
向子玄心中一半惊惶,一半震怒,只是暗想:“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边听动静,边提步追赶,手中蝉翼刀挥舞不休,刀刀都用尽全力,盼对方稍有不慎,挨到自己刀刃,立刻就得殒命。
许清浊见他越追越近,出刀方位越来越准,自己却渐渐没了力气,惊恐之际,忽地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原来他绕圈疾跑,足下生热,将附近的雪都踩软踩塌了,露出里一层的坚冰,自己全没留神。
他眼看蝉翼刀劈下,举剑一格,锃的一声,秋霜剑飞了出去,插在雪里。向子玄面露狞色,举刀再砍,许清浊手无兵刃,急得屁股向后一缩,蓦地手中摸到一物,忙抬起挡在面前,却是马祥麟失落的铁枪。
向子玄闭目一撩,打飞枪杆,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对手换了人,脱口道:“你是谁?”话音未落,身下似乎蹿来一物,来势极快,却并没有杀气相随。
他忍不住睁眼一瞧,只见马祥麟抱着许清浊,就势滚远了丈许,微微一怔,道:“想逃么?”忽地一声巨响盈耳,危险感涌上心头,抬眼望去,不知哪来了一团火花,张牙舞爪,飞快无比朝自己扑到。
他本能往左一闪,蓦地背上火辣辣的,剧痛难当,拼命滑下壕沟,手足并用,往远处爬去,霎时没了人影。许清浊、马祥麟摔在一旁,瞧向子玄背心血肉模糊,黑烟缠绕,人不人、鬼不鬼地逃窜,始知两人脱险。
许清浊心有余悸,转头一望,马林端着一只短铳,正对着这边,铳口冒着几缕烟气,心中恍然:“原来马伯伯趁着向子玄闭了眼,取了火枪来助我,麟弟定是瞧他眼色行事,抱着我滚远了去。不过无法出声提醒,以免向子玄惊觉。”
石怪、玉妖悠悠醒转,抚胸咳血,萎靡不振,几次想要站都站不起来。马祥麟以手撑地,哇哇呕吐,他肚子给人踢得太重,胃里还在翻滚。许清浊未受大伤,可也精疲力尽,四肢酸软。
许清浊暗道:“以我四人合力,仍不是向子玄对手,尚需马伯伯使火器,才惊走了此人。如今爹爹已逝,师父昏迷不醒,凭我自己,怎么才能报得了这大仇?”心下黯然不已。
跟着想到:“为什么这向子玄不在三斧峰,却在这里出现?她、她知道么,还是说她本来就......”越想越是心痛,好不容易扫去杂念,扶着马祥麟站起。
忽听周围惊呼连连,又有一阵阵沉闷的响声从东方传来,乍听之下,还当是闷雷滚滚,可冬日落雪,岂有打雷之理?许清浊、马祥麟朝东方望去,不由心惊胆寒,竟又一起跌坐在地。
原来东面的山坡上,黑压压一整片人影疾步冲下,竟数不清有多少,仿佛黑云笼罩山体,便是目及之数,已远超北路全军。只听马林声嘶力竭地喝道:“调转炮口、火枪,全都向东!快!”
话音刚落,麻岩又复述着喊了一遍,他的声音比马林大了不少,可语气中难掩颤抖,实是惊慌失措。许清浊一呆,他得马林开枪所救,可得救之后却没听这位长辈说过片语,方知马林定是望见了此景,哪还有工夫和自己说话?
马祥麟比他略通军略,几个念头一过,全盘通明,惨然道:“好鞑子,派了一队死士,一个武功高手,就把咱们的目光全骗到了南面,他们却悄然无息地从东面杀到。”
许清浊随他而望,果见敌军全是步行,而无一个骑手,那自然是怕群马齐喑,不能悄悄地发起突击。这群人借着从山坡冲下的势头,转眼间前锋已涌入了壕沟,落在最后面的也下了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