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一轻,却是被人搬起,只听有人笑道:“妈的,这小子眼皮怎么跳啊跳的,定是已经醒了!”许清浊暗道:“阎王爷知我醒了,就要审我身前的罪过了?”
又听“阎王爷”道:“老子知道你醒了,来,睁眼瞧瞧!”许清浊动了动眼皮,却是怎么也睁不了。“阎王爷”骂道:“懒驴子,都不肯使劲,睡得太舒服了么?妈的,继续睡吧!”
言语间,许清浊脑袋又被搁下了。他不由大急,暗想:“可别得罪了阎王爷,下辈子让我投胎到畜生身上!”他一急之下,使劲睁了睁眼,眼皮松动几下,忽然张了开来。
只见晴空万里,眼前尽是蓝天白云,一呆之后,痴痴地想:“阴间怎么这样敞亮?”又感脑袋也能动了,微微扭头,满目的碧青色映入眼帘,有如身在草海之中。
许清浊便是再异想天开,也不会认为阴间是一片大草原,心中一奇:“莫非我没有死?”他轻轻抬起脖子,往前打量,一个背影坐在块板子上,挥动马缰,驾着两匹马儿。
跟着四顾一望,发现自己躺在一块车板上,旁边两个大轱辘车轮,车板三面竖着短短的挡板,免得自己滑出去了。前面的车夫就坐在板头,双足悬空,驾着这辆简陋无比的马车。
再看拉车的双马,有一匹赫然是自己的红马,念头数转,终于明白:拉车的马原来只有一匹,乘客也只有一人。但那车夫驾车既载了自己,也顺便将红马当作脚力了。
许清浊心思活络了几分,终于明白:“哦,我没有死,而是给这人救了。”可一想起自己脱逃出城,乃是毒灵子所救,登时愤怒重聚,猛地叫道:“毒灵子!你在哪儿,给我出来!”
那车夫道:“小子,你醒就醒呗,乱叫什么?”许清浊叫道:“放我下去!我要找毒灵子!”那车夫道:“什么杜灵芝、李灵芝的,是你相好么?”许清浊怒道:“是我仇人!我要寻她报仇!这是哪里,赫图阿喇在哪?”
那车夫道:“赫图阿喇?离这儿有两千里了吧!”许清浊一怔,急道:“什么?我到了哪儿了?你、你快送我回去!”那车夫道:“老子好不容易把你带到这里,走了一个月,你却叫老子回头?”
许清浊惊道:“我昏了一个月了么?”抑住胸中惊骇,急道:“我、我非回去不可,我的仇人还在城里,还有那些俘虏,我、我答应了他们,要救他们出来!可我一个人跑了这么远,我、我......”
那车夫哈哈一笑,道:“死心吧,老子不会让你回去的。”许清浊大怒,道:“为什么?你把我带出来有什么用?我本来快要死了!你救我还不如救他们!”
那车夫道:“他们又死不了,我干嘛要救他们?”许清浊怒道:“你是汉人,岂可让同胞作为俘虏,陷于蛮夷之城,世代给金贼为奴?”那车夫笑道:“你怎知老子是汉人了?你瞧老子像汉人?”说着,扭过了头。
只见这车夫脸色蜡黄,五官紧凑,面上沟壑分明,看不出年纪。若光瞧他满脸皱纹,似乎是个干惯了农活的老汉,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炯炯有神,远比面相显得年轻。
许清浊从小长在军中,也见过不少饱经沧桑的军汉,与这大汉模样有些类似,但他们长年行军,受够了风吹日晒,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绝无一个能像这大汉一般,双目睁得浑圆。
再看他打扮,许清浊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披头散发,穿着件大领开襟的长宽袍,在腰间用一根黑带系着,颈间戴着一串珠子,珠子却非圆非方,而是扁圆如指节一般。无论穿着还是饰物,他果然都不像汉人。
那大汉见许清浊发愣,笑道:“小家伙,跟我讲什么民族大义,难道老子与你同一族的么?”许清浊悻悻不语,半晌才道:“您说的汉语,我就......您是哪一族的?”
那大汉笑道:“多管闲事,好好养伤罢!车后头有吃的喝的!”许清浊体内双劲作乱,此刻好像平静了下来,一时难明其理,听那大汉说起食物,便觉又渴又饿,伸手一摸,在车板上找到两个馕,一壶水。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心道:“我昏迷的日子里,吃喝定是他喂我的了。”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抹了抹嘴道:“定是我落在荒郊野外,被您遇见,好心救了我,我感激不尽。”
说了这句,又道:“不过我、我醒了,这就去了,来日再报您的大恩。”便要爬起下车,不料身子一软,才发现自己全身懒洋洋的,压根提不起劲,无怪双劲没有作乱,恐怕连像常人那样稍稍使力都不成了。
他正自惊恐,那大汉却哈哈大笑:“走不动吧?哈哈,老老实实躺着!”许清浊急道:“不,放我下去,我要报仇!”那大汉略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道:“嘿,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报什么仇?”
许清浊怒道:“我非报不可!放我走!”那大汉皱眉道:“老子好心好意带着你,连正事都耽误了,你居然还不领情?”许清浊一怔,脱口道:“你为什么要我领情?你有求于我么?”
那大汉瞪目道:“是,是,老子求你消停会儿!”伸掌在他肩上一拍。许清浊感到一阵晕晕乎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倒头往车板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