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骑马重行,往东赶路,既已入川,官道宽阔,没几日已穿过川中,抵达川东。许清浊原想去拜会秦良玉母子,报个平安,但一想石砫周遭地势险要,不便穿行,唯有打消念头,日后再说。
这日在永顺附近打尖,许清浊寻人问了问,得知关外一战,秦良玉并非亲临,只是派了部下前去,当下大为放心,暗想:“这么说来,麟弟也虚惊一场了,早已回家和秦将军团聚。”
他正想着义弟,忽听风倦月道:“藏羚儿,陪我去买件衣裳。”许清浊惊醒过来,上下打量她,道:“啊?买衣裳,为什么?你这一身挺好看啊。”风倦月脸色微红,摇头道:“我打扮太显眼了,人家都瞧我,还是扮成汉人好。”
风倦月出发前,特意挑了一套最满意的行头,盛装打扮了半日,这才上路。不过途中辛苦,有时还有狂风暴雨,须得裹得严实,她那些披肩、发饰和珠串反成累赘,渐渐都取下来,收进了包袱里。
许清浊知她曾为此闷闷不乐,没想此刻又改口说要穿汉人衣裳,笑道:“你不是很爱美么?大家都瞧着你这藏家大美女,岂不更好?”风倦月低声道:“我穿的格格不入,人家只觉古怪。”
许清浊见她不好意思,暗暗好笑,道:“行!刚好,我和恩公也该换一身行头了。”和舒云天说了声,领着风倦月上街,寻了家当地最好的成衣铺,唤店主将织好的衣衫都取出来,供她挑选。
风倦月挑了半晌,眼神一亮,拿起一件色彩斑斓的衣裙,道:“这件好看。”许清浊暗道:“忒俗气了。”劝道:“这件色彩太亮,换一件吧。”风倦月又捧着一套花花绿绿的罩袖,道:“那就这个。”
许清浊对她品味实在不敢恭维,强笑道:“你不能这么穿,须是纯色最好,你爱穿青还是黄,红还是紫?”他却不提白色,只因风倦月肤色偏黄,穿白的对比太明显,有损其美貌。
风倦月连连摇头,指着那件花绿的罩袖,道:“我就爱这件。”许清浊心中说道:“除了上了年纪的村姑,还有人会穿它吗?”这话不敢出口,只叫店主再拿几件衣衫出来,风倦月瞧都不瞧,固执己见。
两人争执半晌,许清浊好说歹说,皆是无用。店主在旁瞧得直忍笑,忽从柜里取出一件新衣,低声道:“客人,不妨拿这件给她试试。”许清浊展了开来,见是一件水田衣,转手递给风倦月。这少女终于没有再拒绝,默默接过。
水田衣就是许多不同颜色、不同图案的布块拼叠而成的女子长衣,造型好像水田一般。这种衣裳也叫“百衲衣”,本是穷人家节省生计,将碎布角料拼织而成的。
但因为做工别出心裁,假使手艺高超,也不乏美感,到了后来,水田衣在富家小姐中十分流行。甚至有人为了拼成极品的水田衣,不惜买来许多上好绸缎,每种只裁剪很小一块,其余的则丢弃不要。
风倦月见他拿给自己的这件,与藏家服饰尚有几分类似,心中十分喜欢,于是点头答应,抱去了内屋换装。许清浊早劝得口干舌燥,另买了两件蓝衫,边付钱边想:“我信了你的邪,你就喜爱五颜六色堆在一起么?”
隔了许久,风倦月才走出来,不仅换上了水田衣,更将发辫都解开了,秀发垂腰,青丝如瀑。她这身装束,许清浊前所未见,直愣愣地瞧着她,言语不得。风倦月秀眉轻颦,道:“看什么?走了,凤雏还等着呢。”
许清浊忽然满脸通红,道:“啊,好,是的,走。”语无伦次,跟着她返回打尖的酒楼。舒云天望见风倦月的打扮,也不禁赞了声好,听说许清浊也替自己买了新衣服,不忍拂他好意,两人都入屋换上了新衣。
再上路时,三人穿着大改,从三个藏民变成三个汉人,其他行客投来的目光虽然少了一些,但眼神中则是赞美居多了。又几日,穿过湖南,终于入了湖北,许清浊和舒云天均是一阵激动。
他们无心停歇,赶了一日一夜,抵达汉阳城郊。花苑秀美依旧,静静落在湖畔,门前新植了几株桃树,虽然秋日花谢,但也胜过离家时被焚的光景。几个丫鬟拿着扫把,在庭前清扫落叶,不时交头接耳。
许清浊未察门前装白饰素,长吐了一口气,几欲下泪,一边揉眼,一边喃喃地道:“太好了,我没有迟到。”舒云天瞧了他一眼,微笑道:“走吧,咱们进庄。”三人下了马,牵马往庭前走去。
几个丫鬟瞧他们靠近,奇道:“咦?你们是谁?”许清浊越出两步,道:“是我啊,你们都不认得我了吗?”一个丫鬟认出了他,一捂嘴,又马上松开,叫道:“你、你是小少爷,你可回来啦!”
许清浊模样变化甚微,可这一年历经劫难,内功也已登堂入室,气质变了不少。几个丫鬟都认得他,只是乍见之下,因他形似而神非,一时不能辨知,但既有人瞧出来,其他人也都回过了神。
许清浊急欲入庄,踏步往前,问道:“师父怎么样了?”几个丫鬟都撇下扫帚,围着他入内,叽叽喳喳直说。一个丫鬟道:“小姐没有醒来,不过多亏有陆先生,病情也没有转坏。”许清浊奇道:“陆先生是谁?”
一个丫鬟扑哧一笑,道:“他是九宫山仙长的徒弟,姓陆,名字很奇怪,叫作丸子。这位先生滑稽得很,人如其名,每顿都要吃丸子,什么肉丸子、藕丸子、萝卜丸子、糯米丸子,叫厨房变着花样给他做,连桃舞姑娘都亲自掌勺了。”
许清浊摇头一笑,心想:“你们这些丫头,伺候人惯了,只关心人家吃什么喝什么。”但听这丫鬟语气轻松,也知花如何并无大碍,更加放心,想起桃舞的厨艺,也不禁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