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浊大喜,突然脸上泛红,嗫嚅道:“不过,我、我身边没带多少银子呀。”沈荫哈哈一笑,轻拍他肩头,道:“许兄弟不必发愁,圣上已亲自替你缴纳了。”
许清浊一阵感激,又听沈荫道:“圣上虽然重病在身,仍惦记你们的好处。谷丰庭得知内情,郑家岂肯轻易放了他?一直指使党羽弹劾邹公公,阻扰不断。但圣上知与你们有关,就把这些奏章留中不发。”
许清浊哽咽道:“是,太子之恩,我永世不忘。”他激动之下,又把“皇上”喊回了“太子”。沈荫也不纠正他,道:“姓沈的专等你来了,一同去接谷总镖头出狱。咱们事不宜迟,走吧!”
许清浊连连点头,随沈荫来到外厂,宣旨放人。他麾下太监早备好了车马,将释出的镖头抬至其上,驮回神岳镖局在北京的分局。众镖头吃足了严刑拷打,大多伤得不轻,躺在车板、马背上,犹自迷迷糊糊,不知逃脱大难。
北京分局在城南之角,因涉重案,已然歇业数月。管事的两人,一个何镖头,一个李镖头,当初因为武功不济,未能相随谷丰庭左右,侥幸没成“共犯”,却也怕遭牵连,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惴惴不安。
他们忽闻东厂放人,无异于喜从天降,忙带着镖师们列队庭前,迎接总镖头归来。沈荫再次宣读督主的旨意,急着回宫里复命,当即与许清浊告别,率众离去。
何镖头见沈荫对许清浊十分客气,急欲讨好,请二人到了正厅,殷勤陪话。许清浊不喜他们阿谀,只称要拜见谷丰庭,李镖头差人去后堂问了,回报总镖头虚弱未醒,正在用药,请客人耐心等候。
直从正午坐到黄昏,谷丰庭才悠悠醒转,闻有要客,不顾伤体,便唤二人入内相谈。许清浊忽然又有点紧张,拉起风倦月的手,匆匆行入内堂,见一名形容憔悴的老者半坐床头,正是“中州神龙”谷丰庭。
谷丰庭听仆人禀告,说有二人陪着东厂太监,将所有镖头带回镖局,猜到是暗中搭救他们的恩人,忙打起精神,准备郑重道谢,岂料一瞧风倦月,只觉有点眼熟,不由一愣。
其实风倦月当日蒙面劫镖,未露真容,谷丰庭霎时还没认出她。可她心里有愧,忙避开谷丰庭目光,躲到了许清浊背后。许清浊一下子也慌了,急急跪倒,道:“谷师伯,万请您宽恕了她!”
谷丰庭奇道:“宽恕她......”许清浊只顾磕头道:“她、她不是故意劫镖的,实是为救小侄性命,还请师伯谅解。”谷丰庭打量风倦月,依稀果是当夜劫镖的少女,不由吃了一惊。
却忽然想起,似乎听到两声“师伯”,更是惊讶,忙道:“你喊我什么?”许清浊这才想起来,还没自报身份,脸上一红,道:“小侄许清浊,是许将军的养子,对师伯慕名已久。直至今日,方有幸亲自拜会您。”
谷丰庭刚脱牢狱,几件事一齐涌来,反应了半天,茫然道:“啊,你就是秦师妹说的那个.......我许师弟的儿子?”许清浊喜道:“是!原来秦将军已把我的事告诉师伯了!”
谷丰庭此次调集众镖头,曾赴四川分局,顺道去了秦良玉府上叙旧,因此得知自己师弟有子尚在人间。但听闻和亲见是两码事,他与师弟阴阳相隔许久,端详故人之子,明明瞧不出师弟的影子,仍是热泪盈眶。
许清浊也十分感动,见师伯伤病之下,不掩宗师气质,与传闻中一样,自然生出一股孺子慕长的敬意,悄悄扯了扯风倦月袖子,低声道:“快给我师伯赔礼道歉。”他已将风倦月视为今后妻子,怕她失了长辈欢心。
风倦月怯生生地跪在许清浊身边,道:“谷总镖头,我、我那夜劫了您的镖,万分对不起。”谷丰庭遭了诬陷,在牢狱中洞悉了福王的阴谋,苦笑道:“姑娘何不把老夫整支镖都劫去?倒能让咱们少受些罪了。”
风倦月不解其意,愈发不安。许清浊松了一口气,笑道:“月娃,我师伯与你说笑呢,他老人家不怪你啦。”谷丰庭挥手道:“你们都站起来吧!”许清浊、风倦月应声起身。
谷丰庭命仆人端来椅子,唤二人坐了,又问被朝廷为何释放自己。许清浊在宫中替王安效力大半个月,功成圆满,如今十分满意,也不掩饰,一一禀明。只是将主要的功劳都归给风倦月,意在抵消她劫镖之过。
谷丰庭始知经过,感慨万千,叹道:“师侄这番际遇,倒也奇特。难得咱们素未谋面,你竟肯为我奔波到这个份上!”许清浊惭道:“还不是月娃胆大妄为么?小侄只求将功补过。”
谷丰庭笑道:“早知风姑娘要救的心上人是我这师侄,我想方设法,也该将丹药都交给你。”风倦月脸红低头。谷丰庭转向许清浊,问道:“师侄,你受了什么大伤?”
许清浊不愿他挂心,摆手道:“没什么,我练功出了岔子,受了不轻的内伤,服用‘松鹤万寿丹’后已痊愈了。”一面说,一面向风倦月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拆穿。
谷丰庭深知神丹之效,并不起疑,笑道:“风姑娘对你可是有情有义得很呐!你可别辜负了她......对了,风姑娘,你年纪轻轻,武功造诣不俗。敢问尊师是谁?”
风倦月论武功,在同辈中已是一骑绝尘,堪与当世名家宗师并驾齐驱,可所使的武功独异,寻常人全然看不出师承。因此谷丰庭、沈荫这样的大高手,对她的来历都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