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太子朱常洛被锦衣卫护送至乾清宫,向万历皇帝遗躯磕头毕了,即受百官跪拜,成为了大明皇朝的新君。次日即依照万历遗诏,罢免天下矿税,发帑百万,隔一日,再次发帑百万,犒赏辽东官军。
八月一日,朱常洛正式登基,大赦天下,定号泰昌,以明年为泰昌元年。原本新君广施仁政,都是在登基之后,用以示恩百姓。然而“罢矿税”、“犒边关”两件事,朱常洛以大行皇帝遗诏的名义执行,却是归德于先皇。
他之所以这么做,全因王安劝谏。一来免得他才登基就拆父亲的台,落人以口实;二来也可表达他遵顺父命,营造出父慈子孝的气氛,粉碎父子不和的传言,令福王和郑家的党羽无法攻讦造谣。
民间百姓,还当万历皇帝临死行一善,后悔补过。许清浊深知是朱常洛自己的主意,听闻其兑现诺言,更是喜不自胜。不过他无法当面道谢,早在万历驾崩的第二日,他和风倦月就悄悄离开了皇宫。
新君登基,兹事体大,宫中人员升降、典礼筹备等等,都得清点细查,许清浊、风倦月两个假太监太容易露馅。加上朱常洛的皇帝名份已定,御林军、锦衣卫宣誓效忠,也不须武学高手才能卫护。
王安为妥善起见,当下令二人出宫。许清浊问起他许下的承诺何日兑现,谷丰庭何日释放,王安只说一切无碍,大赦之后自要放人,记下二人住宿酒楼的名字,说届时会派人告知他们。
两人为候佳音,依旧留在京城,跟着京城的老百姓一起服国丧。国丧期间禁屠宰、宴请和娱乐,街巷市集冷清,酒楼饭馆也无甚生意,许清浊大感无聊,想去郊外游山玩水,又怕王安派来的人扑空,唯有作罢。
可天下大赦的告示都张贴了大半个月,还未有王安的消息传来。许清浊焦急无用,和风倦月待在房间里,闲住养伤。他伤势仍旧严重,靠着“松鹤万寿丹”,还可行动如常;一旦断服,即是命在顷刻,神仙难救。
风倦月心中担忧,每天默数剩余神丹的数目,只盼早点回花苑。忽一日,有人立门道:“是许公子、风姑娘吗?沈公公有情!”声音尖锐,说话的是个太监。
打开门,那太监一身素白常服,侍立门边,神色恭敬,却是慈庆宫里的熟人,知道他们假太监的身份。许清浊忙问:“沈大哥来了?他在哪?”那太监道:“请随小人来。”领着二人出酒楼,到街头的茶馆,请入一间雅室。
沈荫赫然在座,见二人到临,微微点头,那太监闭好房门出去了。三人东宫共事时,屡次切磋武艺,颇有情谊,自无半分拘谨。许清浊埋怨道:“沈大哥,这一个月你和王公公怎么没声没响?叫我俩好等!”
沈荫道:“坐下说罢。”二人见他神情低落,不似往昔,都十分纳闷。沈荫道:“别怪王公公耽搁,新君虽然登基,福王残存的势力仍从中作梗,绊手绊脚,咱们应付起来不容易啊。”
许清浊忙问:“怎么了?他们还想刺杀太......皇上?”沈荫摇头道:“不,他们没那个胆子,但却派小人接近圣上,又献上美女珍宝,想蒙蔽圣上的仁心,拖累圣上的龙体。”许清浊啊了一声。
沈荫叹道:“圣上睿智宽仁,可惜潜邸压抑已久,初登大宝,一时扬眉吐气,有些沉溺于享乐。且不说那几个新宠的内臣,专教圣上声色犬马,暗下与郑家都有来往。郑贵妃还送来八名美姬,圣上也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沈荫入宫前是武林名门弟子,不像一般臣下,对天家讳莫如深,说起这些事来,并不回避。又提到朱常洛忙着作乐,将大事都托付给了王安和内阁。因此,王安公务极繁,无暇亲至,只得令他来会见许清浊。
许清浊对朱常洛颇有期待,闻言甚是失望,涩声道:“只盼皇上内心清醒,不过是暂时宣泄......再过十天半个月,又能重整旗鼓,励精图治。”沈荫苦笑一声,叹道:“迟了!”
许清浊一惊,忙道:“迟了?”沈荫道:“圣上本来体弱,当日服用一枚‘松鹤万寿丹’,才勉强撑完登基大典。此后起居,都有太医相随在侧。他这样的身子骨,连日纵欲,更加不可收拾,眼看......哎!”
风倦月道:“他不行了么?”沈荫道:“圣上已定好陵寝,封了长哥儿为皇太子。”许清浊听说朱常洛连后事都备好了,心中又是失落,又是烦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荫瞧二人沉默,叹道:“罢了!反正皇位大统,总在圣上这一支骨血上,福王他们想兴风作浪,也无能为力。”语气一变,微笑道:“王公公操劳之余,未没忘了答应你的事。”
许清浊问道:“我师伯无罪了?”沈荫道:“他惹了事,想判无罪是不可能的。不过现今东厂的督主是邹公公,有他做主,已将神岳镖局一众镖头罪名减轻了,改为谷丰庭粗心大意,将一批原运王恭厂的火器与福王的贡物混淆,致使带入宫中,引发恐慌。相比之前,这罪微不足道,又逢天下大赦,只罚神岳镖局一笔银子,则可放人。”
朱常洛原想让王安代替卢受,掌司礼监及东厂,但王安以年纪老迈,精力不足推辞。无奈之下,保留卢受司礼监掌印之位,提拔了东宫老太监邹义为东厂督主。王安为秉笔太监,在新君身边服侍,兼代理朝政。
卢受不再掌管东厂,神岳镖局藏凶一案,全权交给邹义定夺。王安和邹义在潜邸是多年至交,向老友道明其中原委,希望轻判谷丰庭一行人,邹义自无不允,没两日就结了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