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尊者被他遮挡视线,心中不悦,冷哼一声,道:“你们前仆后继,怕是想拖到天黑散会了。”许清浊微一沉吟,道:“不敢多扰大师的兴致,晚辈只向您请教十招。”
众人听了这话,都瞪大了眼睛,暗道:“十招?他是说十招之内,就能见分晓吗?”虽知他是枪王传人,不可小觑,但小池尊者乃当代大宗师,俞伯华怕也无法必胜,这少年却怎敢夸此海口?
小池尊者怒而发笑,道:“你是十招击败贫僧?还是在贫僧手下坚持十招?”有人心想:“小池尊者击溃前两人,分别才动用一招。枪王之子若真与他走过十招,那也能留名江湖了!”
许清浊不理会他讥讽,问道:“大师认为俞家枪脱胎于少林棍,沽名钓誉,因此不如本家,对不对?”小池尊者听他问得奇怪,迟疑一下,颔首道:“不错!”
许清浊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各门各派的武学,多少与贵派都有干系。只是花开结果,果已非花,哪还能一概而论?”小池尊者蹙眉道:“许公子不比武功了,又要和贫僧辩论禅理?”
许清浊心道:“我哪懂什么禅理?这两句是师父以前教剑时,老挂在嘴边的话,我照搬了过来。”当下正色道:“不敢。晚辈这儿有一套枪法,却是脱胎于俞家枪;假使晚辈凭这套枪法胜过大师,能否为俞家枪正名呢?”
小池尊者一怔,上下打量他,似有所思。群雄一听,更是精神大振,暗想:“有意思!小池尊者说俞家枪是少林棍的赝品,可这枪法倒源自于赝品,若打赢了本家,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少林棍岂非连赝品都不如了?”
小池尊者道:“许公子说以十招定胜负,便是指这套枪法吗?”许清浊道:“正是!”小池尊者眸中生光,点头道:“好,贫僧便来领教领教,这套惊天地泣鬼神的神枪!”长棍一斜,凝神守中,势如渊渟岳峙。
群雄见他一扫傲慢,神情郑重,变了个人似的,均觉奇怪。细细一琢磨,恍然心道:“连小池尊者都这般在意的枪法,当然不会是这少年自创,定然乃枪王许明灯的遗授!”
许清浊不紧不慢,把铁枪放倒,枪尖向前,口中道:“大师小心了!”内劲一吐,长枪“噌”地一声蹿出,朝小池尊者身躯刺去。小池尊者听他喊“小心”,只当惊世绝招,如临大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众人观战,更是前所未有的好奇,一些另有所图的客人,聚精会神,暗叫:“倒要看看,许明灯之子有何本事,枪王绝学有何厉害!”眼看枪尖不歇,递到小池尊者跟前,所有人又都咦了一声,露出不解之色。
原来这一招,只不过是俞家枪里的“直捣黄龙”,俞猛使过,马祥麟也使过。许清浊使了出来,法度更严密几分,刚强迅捷犹胜之,但具体招式,与他们并无不同。
小池尊者稍感失望,心想:“吹得天花乱坠,一下就现原形。”侧身稍让,长棍一挥,格开铁枪的攻势。他除了苦练本门武功,对俞家枪亦参详多年,精通拆解之法,简单一招,即令许清浊难收脚步,朝着一旁侧栽去。
许清浊与他错开身子,将要刺中台角的木柱,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慌,左掌从下翻上,右手松开,轻轻在枪杆末梢一推。整支铁枪好像罗盘上的指针,正好转过半周,枪尖再度对准小池尊者。
小池尊者立有感应,急忙回头一望,许清浊身躯已随铁枪转向,刹那间姿势调整无差,如同蓄势已久,当面攻来。但见枪尖不住轻颤,似弧似圈,这一招也不陌生,还是俞家枪里招数,唤作“烽火长曳”。
按理说,铁枪既重且长,许清浊一枪刺空,惯性难止,绝不能眨眼反攻回来。小池尊者虽然警觉,却没料到这一节,仓促应对,稍慢一拍。好在他修为深厚,内力激发,长棍加快几分,将枪尖压住,按在了台面上。
他这一招有个名目,称为“佛足踏薪”,专门对付俞家枪里的“烽火长曳”,任你枪势后着无穷,一棍狠压下去,封锁一切变化,令敌人动弹不得。他制住马祥麟时,用的也是此招。
许清浊枪头被他一压,杆尾自然翘起,也不抵触反抗,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升起。像是一胖一瘦两个孩子坐跷跷板,胖孩子一屁股跌下,倒把瘦孩子抛飞上天。
不过他身形上升,右手始终未离枪杆,攀至最高处时,左手一探,把住铁枪中段。小池尊者只觉他飘飘欲脱,棍梢再压不得他枪尖,仰头一看,见他铁枪抡了个大圆,高举过头,转瞬照着自己头颅砸落,仿佛天雷下击,威不可挡。
这招同样来自俞家枪,名为“崩裂乾坤”,一般在平地不易使出,须借地势,从高往低,方能发挥十足威力。小池尊者深知许清浊凭本身轻功,绝难做到如此完美,全因借了自己的长棍之力。
他又惊又怒,来不及硬接,闪身避开三尺,只听“砰”的一响,铁枪砸在台上。枪头似皮球般弹起,霎时又被许清浊化为一招“凤抬头”,威势不减,如影随形,冲着对方颈项点去。
小池尊者还没站定,又得抵御新招,真气急涌,差点行岔经络。百忙之中,勉强化解了这招“凤抬头”,跟着又让一招“狂风摧舟”逼得手忙脚乱。别说无法还击,又过几招,连格挡闪躲,都愈发捉襟见肘。
忽听“吧嗒”一声,小池尊者长棍失手,滚下擂台。他本人也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台面,眼前一抹枪尖胜似银芒,悄无声息地指着自己心窝,喃喃地道:“幽林伏豹......十招,正好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