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香茗坐上宝座,道:“把杜香尘带上来。”齐香绾知她要按宫规,将杜香尘定罪,不敢怠慢,一招手,两名弟子自去提人。哪知等了一会儿,一人匆忙跑回,叫道:“不好啦,杜香尘死了!”
齐香绾皱眉道:“怎么死的?不是让你们用‘情封之法’封住她的穴道了么?”她言中的“情封之法”,乃湘漓宫点穴秘术,集数人之力,运使“寄情诀”,在对方体内植入“情种”,锁住四肢百骸,乃至五感六识,唯剩一点真灵,也困于混沌当中。这法子,与毒娘子的“灵蛇锁血大法”同理,但功效远胜后者。
狄香澄叹道:“‘寄情难返,心死难挽’。要破‘寄情锁’,除非‘寂灭心’,她是自杀的。”湘漓宫祖师创出“寄情诀”,本为助己助人转移心伤。但练者死志若坚,必得前功尽弃。
众女明白过来,杜香尘作乱失败,难逃重罚,索性自行了断。那弟子递上一物,道:“在她身边,发现了这个。”齐香绾接过了一看,只是一截空竹筒,似内嵌机括,不知有何古怪。
狄香澄道:“我拿去瞅瞅。”齐香绾将竹筒给了她,叹道:“杜香尘畏罪自杀,依我看,不必多追究,仍按弟子之礼,就把她葬在墓园吧。”米香芝道:“哼,便宜她了。”
卓香茗宅心仁厚,采纳齐香绾建议,命弟子前去办理后事。她闭关七日,宫中事务略有堆集,原本还得休养几日,再慢慢处理。而今得许清浊相助,根除祸患,已无丝毫虚弱,当即听判弟子奏报。
许清浊立在一旁,瞧卓香茗料理宫务,井井有条,宽容大度,不失威严,心想:“换作杜香尘来当宫主,岂能如此令人信服?可见老宫主自有慧眼!”他身为武林副盟主,渐懂驭下之理,现从母亲身上又学到不少。
不到一个时辰,宫务处置完毕,众弟子行礼退下,各安其所,修炼技艺。齐香绾见卓香茗母子无事,笑道:“宫主,许公子初来湘漓宫,你我陪他和几位贵客,四处逛一逛,怎么样?”
卓香茗欣然应允,与齐香绾一道,带许清浊几人各处参观。湘漓宫名为宫殿,若按门派,则包括整片峡谷内部,三面环山,方圆数里,植被丰茂,不乏农田果树,飞鸟走兽,可以自足,唯用水是从灵渠而接。
其地虽不比青竹林清幽,也不比花苑美丽,但一派恬静祥和,颇有桃源之乡的风格。湘漓宫弟子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才能绝除杂念,安心研艺。许清浊会弄几笔丹青,观望美景,就想借来纸笔,大涂一番。
转到西头,一座大石房与中殿相接,造型大气,布满雕刻,在玻璃制成的宫殿前,有些格格不入。齐香绾道:“玻璃遇热,容易软化,不宜在内烧火炼丹,所以妙应房是石砌的丹房。”
几人迈入房内,其中还分出许多小室,各置鼎炉,都有弟子看守。尽头一室开阔,石砖当中露出一片土壤,搁着个粉嘟嘟的物事,好像一团肉垫子,上面长着一株血色的灵芝,形似如意。
许清浊奇道:“这就是‘灵芝斗太岁’了?”卓香茗道:“不错,太岁又名‘肉灵芝’,实与灵芝同源。太岁以吞食腐物为生,但祖师找到的,却是一株灵芝让太岁黏住,吸取灵气,两者争斗不休。这尊灵芝寿逾三千,药力常人难禁,可太岁能够抵抗。我们每隔二十年,趁其斗得疲劳,各从它们身上割下一块,炼制丹药,相辅而用。”
许清浊低声道:“娘,杜香尘窃取的‘灵芝丸’,最后落入了孩儿腹中。”说起毒灵子偷换灵药,导致皇帝身死,自己反而得救,瞧母亲面露惊讶,惴惴不安道:“你们不会叫我吐出来吧?”
齐香绾笑道:“你吐得出么?大伙儿若知‘灵芝丸’救了宫主之子的性命,只会觉得物善其用。”卓香茗道:“你虽已服丹,不知怎生运用这股丹力,以后我来教你。”
言语间,走出妙应房,来到峡谷的石壁之下,矗立着一座玻璃阁楼,内里似有许多弟子在打坐。齐香绾道:“最好别打扰年师妹她们修行。”几人在外面观望了一会儿,沿山壁移步,不久又来到一间大作坊面前。
还没走近,异味扑鼻,亦觉滚热,桃舞嚷道:“这是干啥的?可不好闻,咱们不会要进去吧?”齐香绾白了她一眼,道:“没人让你进去!这儿是咱们烧制玻璃的作坊,平日由狄师妹监管。”
玻璃是由石英砂,添入草木灰、贝壳灰等融制而成,古今中外制法大同小异。湘漓宫从丹道得之,数百年来,技趋成熟,所制的成品透亮精美,品质不让舶来传入的西洋玻璃。
风倦月问道:“‘相思泪’也是玻璃造的吗?”齐香绾道:“不错!所谓‘相思泪’,其实就是将融化的玻璃滴入冰水里,自己就会聚成泪珠一样的形状。”风倦月奇道:“为何它头部坚固,尾巴又十分脆弱?”
齐香绾答不上来,卓香茗道:“狄师姊说过,融化的玻璃突遇冰水,表面极快凝固,内部和后端却会慢些。等到通体固结,各处内力不均,头部最强,尾巴最弱。加力于尾,如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都会粉碎。”
许清浊笑道:“‘相思泪’也有内力吗?”卓香茗微笑道:“狄师姊只是以内力打比方。”许清浊暗想:“那这股内力可强得很啦!就连孤阳子,也无法捏碎泪珠。”忽然之间,似乎悟到了什么。
一行人在殿中又转了许久,许清浊、风倦月和三芳饱览奇观,大开眼界。不觉已到黄昏,燕轻环来报,说众弟子备好晚宴,款待外来客人,请宫主、殿主及贵客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