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常来打扰太后静养。”
“哀家一个老太婆,倒是也只能静养了。”太后自嘲一笑。
宋扬灵赶着说:“太后精神矍铄,身体康健……”,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身体还过得去。今日哀家听说常儿赐你祖父谥号,倒是想起了许多往事。你祖父……唉,也是天妒英才,才四十多便英年早逝,你大约都不太记得他模样了。”
“祖父去世时,奴婢才三岁,照理说是记不得的。但说也奇怪,奴婢脑中却一直有个画面。便是我扒在门口,祖父在书房里写字,见了我,招手叫我进去。记得十分真切,暮色时分,白色宣纸,还有祖父执笔的手。”
太后一听笑起来:“怪道人都说你聪明,大约从小就记性过人。”
宋扬灵含羞一笑:“其他事情倒也没记这么真切。”
“哀家年轻时,还见过你父亲。先皇很是看重他,时常提起,赞他文才过人,更有济世之心。你眉目之间,与你祖父还真有几分相似。”
宋扬灵亦是许久未曾听人提起自己血肉至亲的事迹,一时有些感怀,又不敢在太后跟前过于伤怀,只勉强笑道:“听太后说一回,倒像亲见了祖父往日风采一般。”
太后又细问了宋扬灵年纪,族中还有哪些人等,才派人送她回去。
这一日后,宋扬灵才是真正显贵起来。她再不是罪臣之后。她的祖父、父亲都曾是朝廷大员,家世之显赫不让宫妃。而她自己,亦是有品女官。宋家门庭,终于再显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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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宋扬灵去户部领了文书,便迫不及待出宫回家。从进宫那日起,竟已八年。看着御街上来来往往的货担摊贩,听着嘈杂热闹的市井之言,又熟悉又陌生。
待马车行到安阳巷,远远看见兽首衔环铜门,旁门还有两道侧门。门牌上悬一匾额,宋府。是御笔。宋扬灵只觉双眼一热,赶忙拿手背擦了擦,便叫车夫停车:“你找地方歇脚,我进去转转。”她跳下马车,顺带拿了一串钱给车夫。车夫千恩万谢地去了。
再走近些,便看见门前石阶上座了个人。那人头埋在膝盖上,像是已经睡着。穿的倒是一身锦衣。她心下狐疑,走近一看,竟然是孟昱!便去笑着拉他的肩头:“你怎么在这儿?”
孟昱从睡梦中被惊醒,揉揉眼睛,才看清是宋扬灵,咕囔一句:“怎么才来?我等得都睡着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拉着宋扬灵往里走,又说:“我昨日便听见消息了,猜你今日必回家,一早就从军营赶来等着。”
宋扬灵听他说得紧急,奇道:“有要紧事情?”
孟昱心道,就是来看你呀!却不好出口,只一笑,再含糊嗯一声,便道:“等了许久,怕错过,饭都没吃。”他揉着肚子,做凄惨模样。
宋扬灵立刻道:“那我做给你吃。”便兴冲冲往里走:“我记得厨房是在……”
进去之后,却突然不说话了。她住了十年的家,她生于此,她的父亲也生于此,可是这个家怎么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空荡荡的。家具也不齐全。院子里散落着一些破旧桌椅,还有枯黄的草。右手边本是马房,已经拆掉,改成卷棚。关键是,在她记忆里,家里总是人来人往,丫鬟、婆子、官家媳妇,下人口角,亲戚往来,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安静成这样。
孟昱眼见她眼神闪过失意之色,立刻握了她的手,柔声道:“得先叫人整修整修,再添置家私。等你族中亲戚到了之后,必会热闹起来。”
宋扬灵知他有心宽慰,便笑了一笑:“是,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厨房外。这里倒是没大变,宋扬灵走进去,皱着眉头道:“还说给你做吃的,都忘了这儿什么也没有。不如去店里买些罢。”
孟昱心中却涌起异样情愫,不愿出门,便说:“说好要做给我吃的,怎能食言?院子里不少树木,我劈一株来生火,你跟隔壁人家借点食材就行。”
“还有一事,我忘说了。”送唐玲突然低下头,很是不好意思。
孟昱奇道:“什么事?”
“那个……”宋扬灵停顿一番,才支支吾吾道:“我小时家中仆人无数,后来进宫……虽然做粗活……但没……没做过饭……我不会做。”
孟昱哈哈笑起来,半晌才道:“那你跟他们要几斤牛肉就行,我来做。”
宋扬灵眼中精光一闪:“你会做饭?”
“旁的倒不会,学望楼人,将牛羊肉烤来吃还是可以的。”
宋扬灵便欢喜出门。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她仓促回头,差点撞在孟昱胸膛上。面上一红,羞得慌忙退开。
孟昱方才分明感觉到胸前温软触感,一时心神荡漾,还假装没事般,说:“我是要告诉你,还得要油盐酱醋才行。”
“知道啦。”宋扬灵落荒而逃一样。心里咚咚咚跳得厉害。一边跑,一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