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废墟已经被彻底搜查过一遍了，又能挖出什么呢？

颜九渊最后拿起了一块烧焦的木板，屏退了众人，独自来到城郊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那是他早就选好的坟茔。

在已经挖好的深坑里，他放下那块木板，用受伤的手指拿起铁铲，一下下将土填平整。

最后，他在上面立了一块木牌，那是他早已写好的：爱妻颜俞氏之墓。

他看了好一会儿，却是又将那块木牌抽起，重新折了一支柳条插在土堆上。

他不知道后世会怎么评价自己，大奸臣、臭名昭着的宦官、以色侍主的贱奴？

但他都不在乎，可是他最喜欢的小公主，还是不要在死后也要被他这个残缺之人玷污名节吧。

他剪下一片布料，浅浅埋在了土堆上。

姣姣，让我继续来为你遮风挡雨吧，即使有人践踏你的安息之地，也是先踩在我身上。

颜九渊的状态很不对。

拓跋宇带着俞姣姣远远地跟在他身后，脚边的小狼崽看着颜九渊的方向，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姣姣，”拓跋宇突然问道，“既然已经将神药送给了你，当然任凭你处置，但我只想知道，如果颜九渊和巫曜同时命悬一线，你会救谁？”

巫曜怎么会死呢？他说过了，他可以向他的兄长借寿。

他又是大巫，自然会很多诡秘的法术。

颜九渊是这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他是不能死的，俞姣姣下定了决心：“我要救颜九渊。”

果然，自己连备选之人都不是。

拓跋宇自嘲地笑了一下：“好啊，姣姣，我帮你。”

他又十分突兀地来了一句：“姣姣，我不欠你的了。”

多年前你救了我的性命，现在我用九死一生采来的药草偿还。

接下来，我便不会再顾及你的想法了，娘子。

年轻的草原王捏住了俞姣姣的后颈，带着她飞速离去：“事成之后，和我回北疆。”

***

颜九渊独自躺在天牢的草堆里，他摸着自己怪异的、鼓胀的肚子，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凉，又越来越轻，仿佛飘起来了一般。

他闭上眼，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昏迷状态。

梦中的他可以是进士，可以是走卒，可以是农夫，但他们都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梦中的姣姣可以是公主，可以是歌女，也可以是村妇，但他们都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这个孩子随了姣姣的姓，就像先帝让他最爱的小女儿随皇后的母姓一样。

他在梦中过完了很长、很好的一生，来到奈何桥边的时候，拿出所有积蓄请问孟婆：“下辈子，我可不可以还和姣姣在一起？”

面容妖冶又阴森的孟婆睨了他一眼，勾起红唇冷冷一笑，舀起一瓢水：“残缺不全之人，是要进畜生道的，你要让你的爱人放弃下辈子荣华富贵，和你一起投胎吗？”

颜九渊冷汗涔涔，双唇紧闭，全力拒绝这忘情水。

俞姣姣叹了口气，珍贵的药汁放到了瓷瓶里，颜九渊却怎么都不肯咽下去。

她看了一眼在拐角处望风的拓跋宇，咬咬牙干脆将药汁含进口中，试图渡给颜九渊。

梦境中的孟婆渐渐变成了姣姣的模样，樱色的、柔嫩的嘴唇近在咫尺，颜九渊却泪流满面。

他好恨啊，恨他进了皇宫成了太监，可若是没有进宫，他又如何遇得到公主？

少女温柔地拂去他眼角的泪痕，似乎是有些羞恼他不肯张口。

她伸出手，抚摸过他的残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