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精灵族的族长,他必须要把精灵族的生死存亡放在第一位。
生命树对于精灵族而言,是新生更替的必须之物、是他们生存于此的重要保障。如果生命树死亡,拉普尔曼不敢想象之后的精灵族该如何生存!
但身为精灵族祭司的迪奥贝特,显然没有这份顾虑。
“那就不去面对吧。”
与精灵族的族长不同。精灵族的祭司,是在他们从生命树上落下之时便已经决定好了的。这种宿命般的既定命运是他们失却了部分对于精灵族的归属感。他们对对精灵这个种族的看法要冷漠得多、也冷静得多--即便他们本身就是精灵。
但就好像是创世神创造精灵族时刻意留下了颇为自由的存在一样,他给了他们沟通神明的力量,令他们有资格窥见他的真貌;他给了他们窥见世界本质的资格,使他们在重大灾变到来之前做出决定;他给了他们接近于神明的力量,足够驱动生命树做他们全部想做的事。
祭司,对于精灵族而言同样神秘;祭司,对于精灵族而言乃神明之代行者。
所以,只要是迪奥贝特的命令,即便是倾尽生命树之力去挽救一个人类,对于精灵们而言也是必须要接受的。
但拉普尔曼却绝对不会这么想。
“你在开玩笑吗?!”拉普尔曼已经是全然的愤怒,他紧皱眉头,完全不赞同迪奥贝特的说法,“为了一个人类而让精灵族断绝一切吗?!”
果然……会这么说啊。
迪奥贝特巡视着拉普尔曼的身周,目光在他的花饰上稍作停留。
拉普尔曼无疑是一位很好的族长。他能记住每一位精灵族的名字,他能善待每一位精灵;他拥有高绝的魔力,也是唯一一位能与生命树产生共鸣的精灵族长。但是啊--
“但是,这不是你希望的吗?”迪奥贝特侧头,脸上的神情虽然依旧微笑,但却无端地透露些许诡异。
“?!”拉普尔曼脸上全然是空白,他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拉尔,你知道的。”带着诡异的微笑--那可能不是微笑,只是单纯地用肌肉牵扯嘴角--他向拉普尔曼一步步靠近。
出于对于危险实物退避,拉普尔曼下意识后退半步,但明白迪奥贝特绝不会伤害他,拉普尔曼硬生生将身体定在原地。
“生命树的叶子被摘下后对生命树本身不会产生影响。”迪奥贝特附着在拉普尔曼的耳边,刻意压低的身线宛若浪海涛鸣的低语,“那为什么,我们没有办法离开呢?”
“!”
这是拉普尔曼在数千年之前的问题。彼时他并未成为精灵族族长,只是一个刚刚成年,选择转变为光精灵的普通精灵罢了。
光精灵无法踏出特比亚斯,这也是他成为光精灵之后才知晓的事情。
历经数千年,这个被拉普尔曼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问题为什么会被迪奥贝特提起?
“拉尔啊,那时候我的回答是什么呢?”迪奥贝特把玩着拉普尔曼脑袋上的花饰,被神明恩赐的永不凋谢的苍兰花在万年之后的如今依然饱含生命力。没有让拉普尔曼回答的意思,似乎仅仅是为了提醒他一样,他拔下那颗神迹的小花,“因为大树失去枝叶仅仅是他无关紧要的一小部分,但树叶失去的,可是全部的生命力啊。”
他的指尖,苍兰花迅速地风化消散,最后留下的仅仅是一处暗淡的灰烬。迪奥贝特弹了一下手指,它最后的痕迹也全部逝去。
“你到底……”
迪奥贝特将食指立于拉普尔曼唇前,阻止了他想要说些什么的动作。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让树叶得到长久的自由呢?”迪奥贝特第二次发问,这次不再是拉普尔曼过去的问题了。
拉普尔曼被问怔住,很显然这并不是他能够回答的问题。
“让树叶吞食那株植物的全部养分,让树叶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生命!”迪奥贝特带着些狠意,如此回答。
“?!”拉普尔曼一把拉开迪奥贝特挡在他唇前的手指,“你在说什么?!”
很明显,他已经明白了迪奥贝特的意思。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是你一直期待的。”迪奥贝特再一次打断了拉普尔曼的话,他亲昵地半拥上拉普尔曼,鼻尖在他的肩窝蹭了蹭,“难道不是吗?拉尔?”
也许是因为被衣料蒙住,也许是因为全然的放松,迪奥贝特说话时声音中带着强烈的鼻音。
“你没有办法骗我的,我总是能明白你在想什么。同理,你也是一样。”迪奥贝特指着拉普尔曼的左胸,毕竟他们的身体异于其他种族,但他们的心脏也依旧会跳动。
“……”拉普尔曼沉默许久,然后艰涩地开口,“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这么坚持。”
拉普尔曼向往着自由,但他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就从未在迪奥贝特透露过半分这个愿望,只因为他选择成为光精灵便是因为他--身为天生便是祭司的迪奥贝特自然也不可能离开特比亚斯,作为他的朋友,拉普尔曼选择留在特比亚斯陪伴他--如果拉普尔曼显露出想要逃离特比亚斯的愿望,必会伤到他的朋友。除了在千年前答应一个叫霍夫曼的人类当一个创世神殿的红衣主教之外,拉普尔曼再没有与陆地有任何过多的联系--即便是需要红衣主教处理的公文,也是由空间魔法直接传送来的。
迪奥贝特不是没有提出过将他送到陆地,或是剥离他光精灵的身份--身为祭司的迪奥贝特完全有能力做到这点--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是精灵族族长,是光精灵拉普尔曼,是全部精灵族的族长,所以他绝对不能自私。
而迪奥贝特也在拉普尔曼说清愿意之后不再提及这些事。
那么这一次,迪奥贝特又为什么这么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