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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发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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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都没有好时机告诉他实情,今晚再不说,九宁真的要焦躁了。

既然不想再骗他,还是早点和他说清楚的好。

九宁放下钳子,一巴掌拍向周嘉行的手。

这一巴掌对周嘉行来说没什么力道,他仍然紧握着羊皮纸。

九宁心一横,伸手把羊皮纸扯到自己怀里,对着他晃几下,“二哥”

就跟拿吃的逗斗鸡将军似的。

周嘉行似乎有些恼,嘴角一抿。

九宁赶紧道“不会耽误你太久我要和你说正事。”

她顿了一下,倒不是觉得难以启齿,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其实我不姓周。”她抓着羊皮纸,飞快道,“我不是周百『药』的女儿。”

言罢,停了一会儿,等周嘉行反应过来,一口气简要地述说完上次离开周家的全部经过。

“使君要我去鄂州,就是因为这个”

周嘉行抬起眼帘,浅『色』眸子被朦胧的炭火染了几分暖『色』,眼光闪烁了两下。

九宁说完,一笑,问“你是不是早就发觉了这一路你什么都没问,也从来不提起江州。”

他外粗里细,她不信他一点都没察觉。

周嘉行看着她,心思好像还在那几张羊皮纸上,有些心不在焉。

九宁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点都不惊讶,试探着问“我还能叫你二哥吗还是称呼你苏大哥”

周嘉行这回有反应了,扫她的侧脸一眼,说“随你喜欢。”

九宁稍稍心安了一些。

周嘉行扭开脸,道“你是不是姓周,没什么要紧,我还是你哥哥。”

语气淡淡的,就好像他们正在谈的只是一件“明早吃什么”的琐碎小事。

气氛根本严肃不起来。

九宁感激地道“谢谢。”

他一直装不知情,应该是怕她为身世的事难过。

是以这句感谢她说得很真诚,发自内心。

周嘉行垂眸,盯着羊皮纸看。

终于说出积压在心头的事,九宁长舒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窗前,支起窗子,让夜风吹进来,驱散闷人的炭味。

外面在飘雪,北方的雪不像南方那么温柔,扑扑簌簌往下盖,据说山里的积雪有几尺厚。

九宁想起那次在周嘉行的帐篷外面堆的几个雪人,嘴角轻翘,笑了出来。

周嘉行望着她倚窗而立的侧影,发现她长高了许多,身形愈加玲珑,不知是不是北方米面养人的缘故。

九宁指着窗外,笑道“二哥,你看,这么大的雪。”

周嘉行看了她一会儿,“想堆雪狮子”

说着话,人已经站了起来。

九宁忙摇手,他这么忙,堆什么雪狮子

但周嘉行已经转身出去了。

九宁怔了一下,抓起一件斗篷披在肩上,跟着出屋。

院子里静悄悄的,空间狭小,庭中只种了一株看不出品种的老树,光秃秃的树干被积雪压弯,低垂下来。

九宁一抬手就能够到树枝上的雪。

她小心翼翼地碰一下树梢,扫落一片雪花。

树梢轻颤了几下,仿佛要弹起。

她立刻警惕地往后跳。

周嘉行站在她身后,她这一跳,正好跳进他怀里,仰起头,能看到他微微冒出一层短胡茬的下巴。

他扶住她肩膀,低头,和她对视。

廊下挂了一排八角灯笼,昏暗的灯光打过来,在那双浅『色』的眼眸里笼了一层暗影。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九宁站稳身子,笑着问“二哥,你是不是想起我被树枝弹了一身雪水的事了”

不然为什么特意站在她背后,不就是等着她手痒然后拉开她吗

昏红的灯火中,周嘉行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说“你不说,我已经忘了。”

九宁白他一眼,他分明记得。

她蹲下堆雪狮子,和以前一样先滚一个大雪球固定住。

积雪很厚,不一会儿她就堆了一只圆乎乎的雪狮子。

当她志得意满、得意洋洋地瞥向周嘉行,准备朝他炫耀时,余光扫过树下多出来的雪堆,呆了一呆。

周嘉行的雪狮子早就堆好了,威武雄健,栩栩如生。

九宁看一眼他的雪狮子,再看一眼自己的,酸溜溜道“二哥,你连这个都会啊”

周嘉行想了想,说“以前没堆过。”

他没有笑,但九宁能感觉到他这句话里的笑意。

她轻哼了一声。

周嘉行俯身,盯着她那只歪歪扭扭的雪狮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拔出短刀,轻削几下。

“等等”

九宁拔高嗓音,虽说她的雪狮子不好看,但怎么说也是她费力亲手堆的,用不着推倒吧

周嘉行没有吭声,站在雪地中,小心翼翼动作。

短刀唰唰刮下积雪,粗糙的雪狮子在他手中脱胎换骨,慢慢有了精致的形状。

九宁不吱声了,原来他在帮她。

不一会儿,他停了下来。

两只雪狮子遥遥相望,一只体型小一些,圆润可爱,一只体型庞大,很威风。

九宁左看看,右看看,不由笑了。

周嘉行收起短刀,目光在她翘起的唇角停留片刻,问“以后有什么打算会不会回江州”

九宁摇摇头,“以后就跟着二哥你啦”

周嘉行嗯一声,表情不变。

九宁打了个哈欠,说“还得找到雪庭舅舅只有他知道我的身世。”

周嘉行眼皮低垂,没说话。

第二天,一伙身穿戎装的士兵在外面拍门。

九宁被惊醒,披散着头发走到窗边往楼下看,看到穿一袭翻领袍的周嘉行翻身上了马背,和那些士兵一起离开了。

阿山的声音透过紧闭的房门传进来“郞主今天出门去,留下我们保护九娘。”

九宁眼睛一亮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正想出去逛逛,买些东西。正愁没法瞒着周嘉行,他就出门去了

阿山大惊“不行,你不能出门”

九宁眼睛微眯。

阿山被她看得不大自在,解释说“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契丹人要打过来了,长安最近『乱』糟糟的。”

九宁心道契丹人打不过来,不过长安确实不太平,出门也麻烦。

“我不出门。”她说,“你去东西市把牙人请来,让他们拿出各自的好东西给我选,你看如何”

阿山想了想,答应了,只要她不到处『乱』走,一切好说。

牙人很快来了,阿山怕九宁失望,一共请了八位牙人来,都是常在东西市行走的买卖人,纷纷带来各自珍藏的玩器古董,还有宫廷最时兴的首饰。

九宁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盛刀笔用具的皮袋。

多弟小声提醒她说“这东西不值钱。”

她习惯看九宁一掷千金,见她买了一样寻常的东西,以为她被骗了。

“我知道。”九宁示意阿山送那些牙人出去,拿起皮袋,“这上面的花纹挺好看的。”

多弟欲言又止那些贵重的东西一个看不上,最后挑中这个皮袋,竟然就是因为花纹好看果然是九娘的作风。

九宁没有多解释。

看到压在宝箱最底下的皮袋时,她直觉周嘉行会很喜欢,上面的花纹她看着眼熟,他随身带的佩刀上有类似的花纹。

可能是他母族独有的标记。

其实她原本准备买一只鹰或是鹘,想起周嘉行不喜欢斗鸡,很可能也不喜欢所有带『毛』的鸟,只得作罢周嘉行的生辰快到了,这一次她不会粗心大意错过,而且还要加上去年忘掉的那一份一起补上。

九宁收好皮袋,开始为另一件生辰礼发愁。

阿山得知她在给周嘉行准备生辰礼,顿时热情起来,把一帮随从叫到一起,七嘴八舌给她出主意。

有说送刀的,有说送马的,有说送马鞍的,还有说送衣裳的

有个促狭的道了一句“鸳鸯带”,被脸上腾地涨红一片的阿山按着狠揍了几拳,鼻血直淌,怪叫着跑了。

嬉闹了一阵,外面的人进来禀报“那几个跟了我们一路的流民突然找过来了。”

九宁忙问“他们说什么了”

来人答“他们很傲慢,要我们预备好酒好菜,还大言不惭说要郞主请他们上门”

亲随们听到这里,齐齐『露』出不屑的神情。

九宁却道“快备酒菜。”

阿山老大不乐意。

九宁知道他们这帮从小吃苦的武人看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尤其那几个读书人看起来还很可疑,道“你们客气些,兴许那几个流民里有你们郞主一直在找的良才呢”

阿山心道,良才怎么会那么落魄

不过听九宁吩咐,他还是如实去照办。

不一会儿,他气呼呼转回来,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太猖狂了”

九宁问“那几个流民怎么了”

“他们可傲气了,说酒菜不好,不肯入座”阿山气得直哼哼,“我看他们路上什么都吃,草叶子也啃,这会儿倒讲究起来了”

九宁心中一动,“你准备的是什么酒菜”

阿山道“大鱼大肉,都是最好的”

九宁想了想,找来纸笔,写下一份菜单,“你去灶房,让他们备这些东西,不要用他们的食具,去西市买一套贵重的金银器”

看阿山一脸茫然,她提笔刷刷几下又写了张金银器单子。

“照着单子上的买。”

阿山别的不会,买东西难不住她,接了单子,和其他人商量几句,匆匆走了。

十几人分头去忙,寒冬腊月的,个个跑得浑身是汗,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凑齐所有用具。

灶房的人过来回话,一脸为难,问菜单上的那些菜是什么讲究。

九宁耐心和他们讲解。

灶房仆从一个个瞪大眼睛仔细听,但听来听去,还是眨巴着眼睛一脸“您在说啥”的表情。

九宁扶额,叫来多弟,道“多弟,你去灶房帮衬,衔蝉教你的那些,还记得吗”

多弟点头,“我都记着,时间这么紧,别的做不出来,简单的几道没问题。”

她以前一心一意给九宁当大管家,针线灶头什么都学,不能说精通,至少样样都会。

灶房仆从松口气,簇拥着多弟去灶头。

两个时辰后,重新开宴。

阿山回来说,那几个流民这回肯落座了。

九宁笑着点点头。

阿山挠挠脑袋“这是什么讲究啊”

九娘不就是改了一下菜单和食具吗怎么那几个流民的态度马上就变了

“你不明白,有些读书人就看重这些。”

九宁含笑道。

她估『摸』着那几个流民观察了这么久,应该是准备来找周嘉行『毛』遂自荐。他们虽然狼狈,但举止文雅,谈吐不凡,很可能是高门子弟,亦或是曾师从名师的寒门学子,这些人要么清高,要么想试探一下周嘉行的态度,再要么就是故意摆架子吓唬阿山,故意挑剔为难他们。

这些难不倒九宁,她别的不会,摆架子、炫耀排场是她的强项啊崔家的菜单随便拿出几道来,就足够唬人了。

看来那几个流民确实有来历,不然很可能不识货,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见识世家家宴。

九宁两手一拍正好还差一份生辰礼物,这几个流民来得太是时候了

正得意着,多弟走了进来,脸上罕见的慌『乱』。

九宁瞥她一眼“谁欺负你了”

多弟摇摇头,警惕地探出头去环顾一圈,确定没人偷听,快步走到窗下九宁身边,附耳道“九娘,江州出事了”

九宁心中一紧,“出了什么事谁告诉你的”

多弟神『色』有些异样,小声说“刚才我教灶房的人煮茶,想起箱笼里有琉璃茶碗托子,吓唬那些读书人正好,就转身回来取,路过长廊的时候,听到院墙后面灶房里的人边剥笋边议论江州,阿山听见,立马喝止他们,让人把他们拉出去了”

九宁收起笑容,脸『色』慢慢沉下来。

江州出事,这不稀奇,『乱』世之中没有哪里真正安稳但阿山的反应就奇怪了。

消息阻隔,十一郎送出来的信古里古怪,阿大南下后一直没有音讯,周嘉行知道她的身世后出乎寻常的淡然

九宁心口猛地一跳,如骤起的鼓点。

她晃了晃,退后两步,手肘碰到高桌上的皮袋,哐当一声,皮革制成的囊袋跌落在地。

九宁弯腰捡起革袋,定定神。

她以前怀疑过周嘉行,后来发现是自己误会他了。这一次可能也是如此。

二哥犯不着骗她。

长安城外,风雪弥漫。

几匹高头大马慢慢驰向城门。

路边的行人认出马上身穿行衣、头戴斗笠的僧人,面『露』惊喜之『色』“雪庭师父回来了”

雪庭淡淡瞥一眼路人,手在斗笠帽檐压了一压。和以往比,精致如画的眉眼多了几分沧桑之『色』。

长安城外,风雪弥漫。

几匹高头大马慢慢驰向城门。

路边的行人认出马上身穿行衣、头戴斗笠的僧人,面『露』惊喜之『色』“雪庭师父回来了”

雪庭淡淡瞥一眼路人,手在斗笠帽檐压了一压。和以往比,精致如画的眉眼多了几分沧桑之『色』。

众人双手合十,默念佛号,目送他行远。

一匹快马撕破风雪,飞快靠近雪庭。

“周嘉暄来信了,他说九宁不在江州,也不在鄂州,周刺史也不知道劫走九娘的到底是什么人”

顿了一下,来人小声说“也许传言是真的,九娘可能不在了”

雪庭深锁眉峰。

他离寺外出,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九宁不知所踪。

周家对此讳莫如深,周嘉暄告诉他九宁先是被送往鄂州,然后半途被人救走,之后就杳无音信,周家也在找她。

一开始雪庭以为九宁可能去了鄂州,追查过去,什么都查不出,鄂州换了个新主人后,风气为之一肃,从节度使的府邸到周边州县全都守卫森严,很难打听出什么。

雪庭四处奔走,哪里都找过了,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他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长安,九宁知道她的身世,很可能悄悄来长安探访崔家旧人,找寻她的生父。

虽然希望渺茫但他相信一定能找到她。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亦费了不少周折。

雪庭勒马停下,抬起头,望着大雪笼罩下的巍峨城墙。

终究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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