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月他们对于船那边的低气压一概不知,在乌篷船上玩笑打闹的好不快活——当然,这专指的她和李西昂。
南宫羽自然从来都不屑参与他们这样的幼稚行径,任由他们如何嬉闹,只是坐在船头的靠椅上静静看着,目光若流云般淡薄。
他看着日光下笑着的两人,忽然感到了一丝快活又哀伤。
他是从很久以前收养的李西昂,那时的他也不过十岁出头,可是常常睁着一双忧郁而孤单的蓝色眼眸,即使和他们待在一处,却始终无法融入身边人的世界。
然后他遇到李西昂,像是老天安排的,命中注定的,即使他从前从不信这个。
父亲和他乘坐马车从鲜有人至的深山郊外回飘渺轩,他却在路上听见了打斗的声音,甚至空气中也传来浓郁的血腥味。父亲吩咐车夫停车后下车查看,临走前捂住他的双耳,认真地对他叮嘱——不要向外看。
然后他又听见了外边的风声,说话声,或许还有惨叫声,但那并不重要,因为父亲很快回来了。
他身旁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瘦小男孩,双颊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有些凹陷,满脸的脏污血渍,唯独那一双黑色的眼睛亮得发烫。父亲对他说遇上了山贼内乱,这是最后他唯一救下的幸存者。
衣冠整齐的小少爷面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他全身都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连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安的警觉,像是误入人群的小狼崽。
舒适马车里的小少爷锦衣华服,不食人间烟火,睁着一双纯净无瑕的蓝色眼眸道:“他好可怜,我可以将他留在身边吗?”
南宫羽从小心思缜密,聪慧过人,但他并未在意眼前的男孩为何会独身一人出现在荒郊野岭,经历了如此残忍惨烈的山贼内乱后,幸存者为何是他。
父亲犹豫道:“我早已为阿羽物色好了侍卫的人选,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
他很少向父亲要求什么,这一次却忽然执着起来:“我不要他做侍卫,就只需要留在我的身边,书童也好,总之……”
父亲叮嘱他不要看马车外的景象,其实他没有做到。帘子落下的那一瞬间,他沿着那道缝隙偷偷向外看了一眼。
他看见一双明明和其他人无甚区别的眼睛,明明不是他这样异色的瞳孔,他却在那里边看出了与自己相似的疏离。
南宫羽想起当时脑海中猛然浮现出的那个任性又莫名的想法,想试着让他留在身边,如果他们能够陪伴彼此不再孤独呢?
直到游月出现后他才发觉,李西昂原本就是应该有这样鲜活神态的十来岁少年,这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他们在一起互相陪伴了数十年,而现在他看见他脸上不一样的笑容,忽然又觉得自己的确亏待了他。
或许他一开始想错了,两个孤独的人只是相互依靠也是无法摩擦生热的,大概真要展露自己的内心,才能交换到彼此真实的情绪吧。
“……”
大概春困秋乏对他也是适用的,逐渐回升的气温让他的思维开始有些朦胧,眼前嬉笑打闹的少年和少女一下变得真实而具体,他过去从没想过的画面,如今正真真切切上演着。
往后也能这样么?还会有往后么?
如果有的话,让他也有些机会去弥补自己曾经亏欠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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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一段水路花了几天几夜,乌篷船的限制导致行不了太远,但恰巧能抵达离得最近的一座水镇沛镇。尉雪靖他们也正有休息之意,虽然出行的游轮已经竭尽所能提升了条件,然而毕竟还是在水上,舟车劳顿,不少人出现了晕船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