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冬
——若人
冷雨濡湿路灯徒有其表的光芒,冷风从四面八方冲杀出来,第一次感到这里的冬天冷到彻骨。四周静静的,除却门口停稳的厂车,一个接一个地涌出厂门的早起的工人,仅有这生气的唯一涌动,休说那排排瑟缩着身子站立的黑树,我近视的眼睛无法看清楚楚他们的表情,也许他们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只不过是一具人形轮廓罢了。
是我错过了这儿的秋,还是它根本就没有那令人心生悲凉的秋,节气直接跳过,转而径直地迈进冬季的统治时期。不过这已经很令我感到宽慰的了,谁知这繁华城市边缘的秋天会是怎样的一番枯叶纷飞,鸟鸣绝迹,谁知道呢!如此,直接进入冬天倒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冬,平平常常的样子是最稀松平常的,不论是在哪儿,它都一张大众脸。如果它经过一番打扮乔装闪现在人间的舞台上,感性的人们难免唉声叹气,譬如冷啊,我不喜欢冬!好冷啊,这冬天!太冷了,我宁愿窝在被子里像一只袋鼠般冬眠!尤其像今晨这个刮风又下雨的冬季,大概没多少人愿为其呼出一词吧!
早班也实在是太早了,虽说是七点,但不得不调了五点五十的闹钟,十分钟起床穿衣洗脸,刷牙是昨晚便提前消费了,紧接着噔噔的下楼,三分钟吞两个猪肉包子、吸干一杯简单稀释的豆浆,再急急忙忙地跳上车,到厂区时大概六点三十到三十五之间,转眼流水线便开动了,转眼天就黑了,身体终于又重见天日,一整天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唯独浑浑噩噩最贴切。
越来越冷了,一双袜子的厚度感觉有些薄了,去年的旧衣也给人一股年老体衰的无力感。路边的黄叶枯枝、衰草杂乱最能表征冬天的庐山真面目。其实,路上早出晚归的夹着电动车迎风驱赶的陌人是最有资格诉说残冬所需的最起码的温暖的。华灯又上时,我挤在冷飕飕的人群中疲累地重回宿舍,这样的日子只能单向度地无奈消耗着。
傍晚的风,较之清晨的更冷,路灯下黯然的三轮车里挤满了各类水果,那个妇人夹紧棉袄下的双腿,弓着腰坐在塑料凳子上。枯树下瑟瑟发抖地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双手围住嘴巴,路过时我听见了吹气的声音,地面上冷冰冰的一队队袜子,身后放着一只大手提包。
宿舍背后是一排简易的商店铺子,或者是小吃店,灯火通明,门庭冷落,沿路停靠的车子睡着在大风里。呼呼而过耳畔,树枝摇来晃去,雨丝斜飘。当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推门出来倒垃圾映入眼帘,我想到了一句话:生存,原来这般凄凉。
水果店里除了两名年轻的女孩,再无一人,我挑拣了几只苹果,六块八,我选择微信支付,可悲的是手机太烂,扫码一分钟方有反应,我付了七块,将手机送过去检验时,冷冷的,一如屋外的残冬,冰冷的。刚跨出店门,我伸手抓出一只苹果,用不曾洗过的肮脏的手心搓了搓,血盆大口啃了起来,这时生存更悲凉入心。
好在我将逃离这繁华城市的边缘,三天后领了离职单便可走人,我有些怀念桑梓的冰天冻地了,那儿的雪花似乎更美,倒映在雪地里的人是熟悉、亲切的,于我这也实在够了。工厂的生活我体感得实在刻骨铭心,发誓从此不再踏入半步,那个真真切切的血汗钱,我不再奢求,今生最糟糕不过行乞、死亡。不必为了生存而唯唯诺诺地忍受那粗鄙的手扼住咽喉,卑躬屈膝地做一只可悲可怜可叹的奴隶,甚而不得奴隶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