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凌晨5点,我按照医生的指示,穿上了白大褂,鞋子套上了塑料口袋,终于在重症病房见到了师兄。他的性命虽然保住了,但呼吸依然有些急促,而且情况也相当不稳定。我看见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因为手术原因,头发已经被剃掉了,此刻脑袋上面缠了好几层纱布,只能够看见他那张依旧沉稳的脸庞,以及嘴角略微挂着的淡淡微笑。
这个家伙不知道昏迷之前想到了什么事情,或者说他现在的精神领域中出现了什么好笑的画面,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摇头叹了口气,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对他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语(医生告诉我这么做有助于提高他醒过来的机率),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看着与自己从小长大,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师兄,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重要人物之一,我终于忍不住,眼角一湿,流下了两行热泪。
旁边的两位护士看见我的举动,也不禁产生了恻隐之心。本来我只能够在重症病房逗留十五分钟(这是医院的规定,也是为了防止外人携带病菌对病人不利。要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毫无威胁的隐藏病菌,却对那些陷入重病,身体防御系统落入最低谷的病人来说,足以造成致命的威胁),她们却私下里多给了我五分钟时间,这让她们冒着被上级领导处罚的危险。这也让我了解到,原来这个社会之中,还存在着一部分善良的人啊。
直到护士提醒我时间到了,不能再逗留下去,若不然她们就得挨罚了。我只得对她们表示感谢,而后便走出病房,脱去了让我讨厌的白大褂和鞋套。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一股倦意不期而来,我再也忍不住沉重的疲劳,倒在长凳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人摇醒,我怀着极度朦胧,努力睁开眼皮,正看见苏雪站在我的面前。她已经换了一身警察的制服,这让她看起来更显得英姿飒爽,腰上一根褐色的警带,更是把她完美的小腰凸显得淋漓尽致。
我知道她的用意,有时候,警察办事总比普通人要强上百倍。而且用不着看别人的白眼和嘲笑,光是一身制服,就代表了一个不容置疑的领域。
“钱拿到了么?”我开口便问。
这时候我突然发觉苏雪的脸色不对,眼睛红肿,好像哭过。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着急问钱的事,但我一时间没有顾虑太多,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苏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呆滞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缓缓地递给我:“钱拿到了,可”
“可是什么?”我霍地从长凳上坐了起来,沉重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苏雪好像憋着什么心事,她努力了半天,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和她们——我和她们大吵了一架”
她说完就坐下来,猛地伏在我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看样子,她的确受了委屈。我尽量安慰她,说着一些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语。直到后来,她才哭着告诉我,她的养父母一开始不同意,她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告诉她的养父母,这笔钱是给男朋友的哥哥治病用得。
苏雪的养父母一听她找了男朋友,开始还兴奋不已。可是当他们问清楚了这位“男朋友”的家世,来历以及工作情况之后,他们却立即拉下老脸,坚决不允许苏雪与这个“男朋友”交往下去,也决不可能拿家里的钱给这个“男朋友”的哥哥付医疗费。
后来,苏雪大哭大闹,说什么也要与这个“男朋友”好下去。她苦苦地恳求父母借出这笔钱,并且答应短时间内一定如数偿还。
“他拿什么还?”苏雪的养母怒气冲冲地对她吼道,“他一个无职无业,无家无势的乡巴佬,还不是北京户口整天游手好闲,这样的人能给你带来幸福吗雪儿,别傻了,妈妈认识很多优秀的小伙子,他们家世显赫,而且年轻有为,又英俊潇洒。以你的条件,他们肯定会排着队追求你的”
苏雪则争辩道:“不是你说得那样。他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男人,我们最近遇到了许多事情,所以一直没有时间考虑工作的问题——”
“遇到什么事情”养母厉声喝道。但苏雪无论如何也答不上来了,她总不能够把前前后后遇到的这些事情如实说了吧?
最后,十分睿智的养父(他是一名退休的警察),给苏雪提出两个可供选择的条件:一是家里拿出这笔钱来帮组那个“男朋友”,但前提是,苏雪必须与这位“男朋友”断绝任何来往;二是不拿一分钱给苏雪,让她跟着这位“男朋友”自生自灭,而且,与苏雪断绝关系
万般沮丧之下,苏雪为了我考虑,只好答应了第一个条件。
“但我不会这么做的,我决不会呜呜——”苏雪继续趴在我的身上,痛哭着。我静静地安抚着她,劝她别再伤心,其实你养父养母说得也有道理,我身为一个男人,确实应该拿出一点儿“成绩”出来,也让你的父母放心把你交给我。
苏雪好像从我的言语中听出来什么,她突然从我怀里爬了起来,直勾勾地盯住我的眼睛,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突然认认真真的对我道:“龙泉,你是不是打算把那个金盒子卖了?你决不能这么做这是违法的事情,你必须把那件文物交给国家”
我闻言心中一紧,暗道苏雪这小妮子真是聪慧过人,但我却狡黠地一笑,道:“我怎么会呢?要知道,这块土地上的一切都应该归国家所有才对嘛”
苏雪听出了我话中的讽刺,她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龙泉,我知道你对这个国家有很多不满,她也确实让许多人感到失望,但她毕竟是我们的祖国呀这就好比一个漂亮的孩子和一个丑陋的母亲,再怎么样,儿子也不会嫌弃母亲的”
我点点头,认真道:“我爱我的祖国你放心吧,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对自己的国家产生仇视的心理,更不会像那些崇洋媚外的家伙,整天想着怎么改变国籍。我取回金盒子以后,一定把它交给你,然后让你亲手把它献给国家”
我说得慷慨激昂,脸上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由不得苏雪质疑。但我却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我想自己若是“不小心”把金盒子弄丢了,伟大而宽容的国家应该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失误”怪罪于我吧?
这时候,苏雪突然蹙起眉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这才捂着鼻子,道:“你浑身上下怎么这么臭?你到哪儿弄得这么一身脏兮兮的?”
我苦笑了一下:“呵呵,这件事说来话长,待会儿再跟你讲吧。当务之急,我们赶快去办理缴费手续,要是迟了,万一那个老东西把金盒子卖给了老外,那么国家的财产可就要遭受损失了。”
缴费大厅里面排着长长的队伍,这个时候大概上午九点,看来这家医院的“生意”还蛮火爆的。当我终于拿着银行卡,递入窗口,顺利办好了缴费手续,拿回缴费单子,这才如释负重一般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和苏雪走出医院,我问她那辆吉普车怎么处理,她倒是显得有些为难:
“这——我想还是把车交给警方吧?”
我立刻回绝道:“这怎么行?要是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废弃工厂,那么,我们谁也别想安心。我倒是无所谓,可你呢?”
苏雪对着我默然无语,我知道她心里面复杂的想法,便安慰她:“不如这样吧,你先把车藏好,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我们就把这车开到龙亭镇去,在那儿山高皇帝远,谁也不会怀疑的。对了,行驶证有没有?毕竟路途遥远,万一被交警搜查,我们就不好应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