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说过,在你们身上多数是人性,还有很多非人性,是一个未成形的侏儒,在迷雾中梦游,找寻着自己的清醒。周制的内心深处就诞生了一个反自我,他暴躁勇猛,正在汲取强大的怨恨,在心里挣扎成长,想要随时突破躯壳,替代那个懦弱的周制,保护周制,保护自己。那个自我的周制很紧张,他犹豫着要如何跟他最信任最亲近的父亲求助,可词不达意的限制,让他丧失了表达的功效。他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囚禁在暗淡的夹缝中。周制的表达开始退化,和旁人的说话都断断续续更加明显,可这一切完全没有人关注。
周树只是早早就给周制谋到了一个洗车工的岗位,手把手教他自食其力,这些年,周制在他的精心照顾下,身强体壮,这份岗位很适合周制,可以让人忽略掉周制的智商障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周树也是思索了很久,找了很多人,才能在这个社会里为周制谋得一席之地,在周树看来,职业不分贵贱,一个合适的岗位能接纳周制,让他融入这个世界,就是最伟大的善意。
难得的家庭聚餐,周树很关心周制是否习惯,是否能适应新生活,询问他,
“制儿,同事对你好吗?你喜欢他们吗?”
“好。”
周制低着头不停的往嘴里塞满大米饭,余红坐在周制对面,看着已经没有儿时可爱的儿子,看着他前方洒了一桌的米粒,那粗鲁而邋遢的模样,这个已经青年的身体容器里却只有一副孱弱的孩童灵魂,这样的反差越来越瞩目,余红心里的嫌恶也野蛮生长开来,周制成为了她的羞耻章,只要周制出现在众人面前,余红的脸上那个羞耻章就凸显出来,她遮掩不住。
“好好吃饭,不要像个乞丐一样,丢人。”
余红丢出了这一句训斥,周制手中的筷子就停下了,他还是低着头,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手指头在大腿上不停的来回摩擦。周树往周制的碗里添了菜,温柔的说着,
“制儿,来,多吃点,慢慢吃,对胃好。”
周制的筷子还是不敢动,余光里一直在等待余红发号施令,周树打着圆场,
“红儿,你快尝尝这个菜,一家人吃饭开开心心的,你看制儿只听你的话,你快让孩子吃饭。”
周树用手肘拐拐余红,余红这才说,
“那,吃吧。”
周制这才动筷子,一粒一粒的小心翼翼的吃着饭,一米八几的男人勾着腰憋屈的在饭桌上不知道要如何度过,时间一分一秒就这样慢慢悠悠走着,周制额头上有来都大的汗滴,一滴滴汇聚划过他的脸庞,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液浸湿包裹,周制感觉身上爬满来密密麻麻的小虫,他顿时觉得身体很痒很痒,指甲不停的在身上挠着,可是都不能止痒,他只能停下进食,躲进洗手间里,更用劲的在自己身上不停的抓着,抓出一道道血痕,对着镜子的周制,还是不停的重复着,
“痒痒痒……”
洗手间外咚咚咚的敲门声,余红在屋外喊着,
“制儿,你躲在里面干什么,快出来。”
“这……就……出。”
周制提着肩顺着门框溜了出来,余红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没好气的把门关上来,
“真是做什么都磨磨唧唧的。我怎么会生出一个这样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