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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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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园艺师》

如果没有冥冥中的护佑,这片葡萄园也许早就毁掉了。

毁灭的力量有时是非常陌生的,它或许暂时被我们击退了,却仍然潜伏在这片平原上。一个春天接着一个春天,一个秋天接着一个秋天,我们的葡萄园都安然无恙。可谁也想不到这种力量正在悄悄地、不知不觉和不动声『色』地包围过来。

倒是鼓额无意中发现了这一危机。她有一天早上到园子里去解溲——说起来可笑,我们这儿至今还没有建起一座茅厕,这真有点儿让人难堪。也许是我们都摹仿了拐子四哥的缘故——他如果有这个需要,就一个人跑到园子深处,跑到茂密的葡萄藤蔓下。我觉得这也新奇有趣,这事儿万蕙做得自然极了——她那时撩着衣襟,迈着特别可笑的碎步消失在一片绿『色』里。鼓额就是这样的一次偶然的机会,蹲在那儿,发现了眼前几棵葡萄树的根部有些异样——她伸手扒了扒,发现它们正在腐烂,几根并列的枝条已经变了颜『色』——如果不是十分细心的话,也许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她很认真地一连查看了几株葡萄,然后急火火地来报告我和拐子四哥——我心上好似被什么轻轻弹了一下。我预感中的那种可怕的力量真的『逼』近了。

我和拐子四哥整整一天都在葡萄园里。不知查过多少株葡萄,情况与鼓额描述的都差不多。我明白这是降临到葡萄园里的一场瘟疫。它大概像人间的瘟疫一模一样。在这之前,我们曾有效地遏制了其他疾病,购买了喷雾器和很多『药』品。我们也曾多次求助那个园艺场里的技术员。眼下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我们都知道绝不能耽搁。

我急急地去园艺场找来了技术员。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技术科长,胡茬很浓。他的手按在黑『色』的下巴上看了一会儿,显出很没有把握的样子:他让我们把所有生病的葡萄树都挖下一截,『露』出底部根须,让阳光晒着它们,并喷洒了一种蓝『色』『药』水……

很多天过去了,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地挨着。后来我渐渐发现,有的葡萄叶已经开始枯萎。

我以前见过被一种奇怪的田鼠咬过的葡萄棵,现在的情况多少有点儿与那次相似。那些可恶的家伙在深夜里掘洞,咯咯地咬着娇嫩的葡萄根茎。当我们发现葡萄树叶有点儿枯萎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而这次的遭遇似乎更为可怕,因为这种致命的力量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而只能感觉。它正像『潮』水一样徐徐漫过来,直到淹没整座葡萄园。

拐子四哥脸『色』冷冷的。万蕙抄着手在那儿站着。这个胖乎乎的女人在沉默的男人面前很快失去了主意。鼓额的小脑袋显得更加沉重,低垂着一声不吭。肖明子再没有往日的顽皮,也无心去找肖潇玩了。可这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想到了肖潇。我在焦灼中并未对她寄托别的希望,我只想把这些早些告诉她。

她听了说:“以前园艺场的葡萄树也生过这种病。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把死去的葡萄棵全部刨掉,隔一段时间再重新补栽小葡萄树。”

“马上就栽吗?”

“好像不行,至少得经过几个冬春,那时这种病菌就自然失效了。”

这多么可怕!我觉得这种等待太残酷了。我说:“你们园艺场有那么多的园艺师,他们都是白吃饭的吗?”

她皱皱眉头:“谁也不能责怪他们——园艺场里的园艺师我都熟悉,你找的就是最有经验的一个了。他做不到,别人就更没有希望……”

我颓丧极了:“我的葡萄园不比园艺场,它的规模小得多。我不能让葡萄园就留下那么稀稀落落的几棵葡萄树……”

肖潇没有说话。我看出她的情绪十分低落,微笑也很勉强。这样停了一会儿她突然说:“我们这儿还有一个——她在学校实习时曾表现得十分出『色』,现在已经破格上岗了,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一个园艺师。”

“我认识每一个园艺师,她是谁?”

“不,你不知道——她差不多不在这儿,她长期在外地学习,最近刚刚回来。她去进修了,实际上也是出去玩,她叫罗玲,很贪玩的。她与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罗玲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耳熟,但我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肖潇即刻领我去见罗玲。

她的宿舍在园艺场家属区的一个角落里,那幢房子很小很小。我们离得老远就听到一阵音乐从窗户传出。那种音乐的节奏很急促。敲了一会儿门,里面没有声音。后来肖潇才发现门上挂了锁。我说:“音乐还响着,她走不远。”肖潇说:“她这人可不一定。”

我们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就只好离开。

肖潇让我先回去,说会让她尽快到园子里去一趟。“她这个人喜欢新人、新地方,我一讲她马上就会去的。”我点点头。临走时我才注意到,肖潇今天穿了一双灰『色』长筒靴子,筒口上有『毛』茸茸的一圈灰兔皮。那么小巧的靴子。我觉得那靴子柔软极了,踏在地上一定会很舒服……肖潇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于是故意在地上踏动了两下。

她沿着那一排繁茂高大的李子树走去了。李子树下的身影被阳光照耀着,轮廓清晰。她走路的姿势很好看,两手『插』在上衣的小口袋里——我记得她一直是这样走路的。我从没见她跑过,好像这世上还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急火火地奔跑起来……

我回到了园子里,等待那个叫罗玲的女园艺师。

我们等了一整天。拐子四哥有些沉不住气了。

第二天上午,天暖融融的,『露』水早早消失了。我正和斑虎站在园子边上。肖明子和鼓额在那儿摆弄一群鸡——我们在万蕙的倡议下养了很多鸡,还有一头猪、两只羊、几只鸭子。从那时起我们的生活就好起来,大家有鸡蛋吃,还能听黎明时分公鸡的啼叫和猪的哼哼。大家一大早都可以喝上羊『奶』,脸『色』也滋润了。园子四周种上了一种长长的豆角和其他蔬菜,整个茅屋四周都变成了很好的菜圃。我们的生活开始变得极有条理又丰富多彩。每当我摘了豆角扔在地上,斑虎就把它们归拢到一块儿,然后咬成一束,颤颤悠悠地叼回茅屋伙房。它干得十分认真。斑虎完全成了我们的一员,它和我们一块儿忧虑、一块儿高兴。鼓额和肖明子抢着为它洗澡,给它身上搓出一片雪样的泡沫。如今我们每一个人都熟悉了它的那种特殊的笑容。

我抬手去揪架顶上那些肥胖的豆角时,看到了小路上走来了一个姑娘。她穿一身米黄『色』的风衣,这使我想起了来过葡萄园的象兰,她们的打扮竟然有点儿相似。不过她头上没有包白『色』的头巾,只『露』出乌亮茂盛的头发。她走路和肖潇完全不同,两条腿显得极有弹『性』,好像随时都可以开始一场欢快的舞蹈。她大概比肖潇还要年轻一点儿,个子比肖潇要高。她的眼睛很好使,离我很远就挥手招呼起来:

“喂,你就是宁伽吗?”

我赶紧从架子下钻出来。

她喊着:“我是罗玲——那个园艺场的。”

她踢踢踏踏地快步跑过来,还半顽皮半认真地向我打个敬礼:“肖潇传达了您的指示。让我们来看看吧。”

她走在前面,我要快些迈步才能追得上。她急急匆匆,风风火火,这样的园艺师会有多少本事吗?不过她生气勃勃,倒也让人愉快。她承担的可能不是挽救葡萄园的工作,而是其他的工作,比如说使我们沉闷的空气活泼起来,给我们一点儿精神方面的鼓舞,不再让人那么沮丧。

她穿着一双锃亮的长筒皮靴,这使她显得有点儿英武。她看起来更像一位“女侠”——这使我一瞬间想起了某一个月夜,惊讶得差点儿喊出来。老天,那天月『色』朦胧无法看清,我完全不敢肯定,可是她们的身个儿多么相像啊……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有点儿离题万里。我赶紧把自己的思路收回到眼前。她的腿很长,有时走着走着干脆从矮一些的葡萄棵上跨过去。她不知哪儿让我想起了阳子的女朋友小涓——我想起她们走路都是踢踢踏踏的。

她在园子里走了没有多远,一回身看到了小屋,又折回了。

她刚坐下就跟我们要葡萄吃。拐子四哥和万蕙使着眼『色』。我知道他们对这样的姑娘压根儿就不信任。鼓额和肖明子,还有斑虎对她倒富有好感——他们喜欢所有具有孩子气的大人。斑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了朋友,往前凑着,用长长的鼻梁去碰她的手——我想一个姑娘总该害怕一条狗吧,可是罗玲竟能一下一下抚着狗的脑袋。她说:“你真聪明。你是一条好狗是吧?你叫什么?噢,你不会说话,不过你是条好狗。来呀,让我们亲近亲近。”

她说着搬起它湿漉漉的长嘴巴,在鼻梁那儿响亮地亲了一下。

“哼嗯?!哼哼……”四哥在一边发出了奇怪的惊叹。

斑虎一下连一下地抿着舌头,感受着这了不起的礼遇。我看见肖明子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巴,搓搓手,做个鬼脸。这时候罗玲一转脸看到了肖明子,像刚刚看到一件宝贝似的直眼盯着:“真是一个奇怪的小伙子,好帅!喂,你叫什么?”

肖明子告诉了她。

拐子四哥和万蕙都感兴趣地围过来。罗玲扯着肖明子的手说:“你看你这头发黄绒绒的,不过很茂盛,不是枯黄,所以就不让人讨厌了。”

我笑了。

她又说下去:“你看你这对眼睛往上吊着,多么亮……哎哟,你好有劲儿。”她扳着肖明子的手腕,肖明子轻轻一用力就把她扳倒了。

罗玲满意地拍了拍肖明子的肩膀。

这时我发现:经过了两个秋天,肖明子长高了,也长得更好看了。他真像一个帅小伙子的模样,鼻子底下长出了一层细小的绒『毛』。他瞥一眼罗玲,脱口叫了一声:“长筒靴!”

《长筒靴》

鼓额一声不吭地盯着客人的长筒靴。罗玲站起来,很随便地参观着几间茅屋。她看得高兴了,还打了个响指。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人不太舒服。该有人想用什么办法杀杀她的威风。她特别留意地看了看我的那间办公室——那张泥做的写字台上铺了一块毡子,这让她羡慕不已,说:“嘿,完全是一股老气横秋的味儿。我喜欢你们这里。我要搬来住了,啊?你们要不要我?”

“当然欢迎,我们这里就缺一个园艺师,特别是女园艺师。”

她朝我警觉地瞥一眼:“哦?你觉得我真的会来吗?”

我说:“是你自己说要来。”

罗玲嘴角缩了一下:“也许我会来的,不过,你得小心我一来就不走了,跟你们一块儿分红——那时你又该心痛了。”

“那也不一定,也许我们的葡萄园这回完蛋了。都成了穷光蛋,赔进去,你也一样。不过你可不愿赔,你是个园艺师,轻轻闲闲就能赚钱。”

她用嘲笑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说:“那么你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把什么都问清了才敢到园子里来呢。你是从城里跑来的,你以为你就是个‘省油的灯’?告诉你吧,我对什么生病的葡萄树呀、园子啊,都没多大兴趣——这些东西我见得多了——你让肖潇说来说去的,我倒想过来看看,是什么人『迷』住了咱园艺场的大闺女……”

我在一边听着,脸上烧了一阵。这个泼辣物件!我忍住,不想与她扯闲篇儿,眼下我们正焦头烂额呢!我把话题转开去,她却说:“喂,不要『乱』说,你想回避我吗?告诉你——谁也回避不了我。上次我陪着我们场长出去疗养,遇到一个挺好的按摩师,是个小伙子,他想回避我,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的。我说:谁也没爱上你,你躲个什么?你这个不老实的家伙!我上去就弹了他的鼻子一下。他捂着酸疼的鼻子赶紧蹲下了,然后,老实了。我那一次跟他谈得不错,知道了许多事儿,他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假小子’,欢迎我常到他们疗养院去。我说那要看头儿愿意不愿意了——头儿去疗养,我才能去;他洗温泉,我也洗温泉,他享受的我差不多也都一块儿享受了。可是我享受完了心里才想,不行吧:他怎么非要带上我去疗养不可啊?场部有好多人嘛。我可不是干这个的,我应该侍候果树葡萄什么的,我怎么侍候起他来了?可是还没等我搞得明白,我们场长就动手了——他的病差不多全好了,所以才有了闲心拈花惹草——一天傍晚他不停地夸我,还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里。他要跟我谈谈‘工作’,把我的手抓到他汗漉漉的大手里又是『摸』又是捏,还不停地拍打,说,小罗呀,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一定要进步啊。我说:可不是要进步怎么的!他说:小罗啊,组织上对你期望很大啊,嗯,期望很大啊——听到这儿我故意装傻,问他是什么期望?期望我做什么?他说:‘哎呀小罗啊,很好嘛,这样很好嘛,嗯,很好嘛。’我说:‘什么很好嘛?’他抚『摸』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力,还搔起我的手心来,拍打我的肩膀说:‘要进步嘛,要好好进步……’我那时候也不管进步什么的了,猛一甩手离开了他。我说:‘放你妈的狗屁!’我一边骂一边跑开了,直跑到那个按摩师屋里,对他说:‘你以后给场长按摩的时候,找一个痛『穴』,下手狠些,把这家伙按个半死,让他从今往后老实点儿,如果能废,干脆就废了他。’那个按摩师的眼睛雪亮雪亮的,看着我,说:‘是,咱明白。’……”

好一场啰嗦!我听到这儿笑了,问:“场长废了吗?”

“谁知道,反正老实了不少。那家伙粗俗得够劲儿,别人正吃饭他就剔牙,是个恶心鬼。”接着又说:“那个按摩师也就成了我的一个好朋友,是没什么事儿的那种好朋友。当然啦,我们可以进一步好起来,可我不想那样。我们很自然地待在一块儿,成个好朋友就得了——哎呀,如果大家都能放松地做个好朋友那有多好。你发现异『性』之间别别扭扭地提防着,一拉手一『摸』头就想出事儿,可真是没劲啊!你说是不是?”

我说“是”。我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真的“放松”多了。不过我真正挂念的还是那些葡萄树。可我一扯到正事儿上她就把话题拐回来,问:“你这个家伙怎么搞的?”我说:“怎么搞的?”她叹一声:“胡子特别黑!”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她又看看我的衣服、裤子,还认真看了看我的鞋子,说:“我们场里可没你这样的人。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了我们学校里的一个副教授。那个家伙蠢极了,到现在还独身。”

“就因为蠢吗?”

“蠢是一方面。食书不化,一张口就打嗝儿……”

我喜欢这种比喻,故意问:“他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就像你们的葡萄树一样,得了烂根病……”

她从屋里出来,一直走在前边。这个人的嘴巴快而尖刻,与肖潇是完全不同的人。她的那种洒脱劲儿好像不是装出来的。我从侧面看了看她的脸廓,发现她的眉『毛』和鼻子,还有下巴,都能让人想起小时候见过的狐狸:漫长的翘翘的小脸。

她大步朝前走去,带起了一股风。她在葡萄棵下蹲一会儿站一会儿,眯眯眼,漫不经心地看了几株得病的葡萄,伸脚踢了踢它的根部——这个动作让我很不高兴。我担心她要再踢几脚,我非火起来不可。好在她接下去伸手揪住葡萄藤蔓仔细看着,又用指甲刮着表皮。她“嗯”了一声,在小本子上记下点儿什么。我问她什么她都不答,那表情比刚来时正经多了。她看了土壤,又转身看看四周,说:“好吧,让我们回去。”

我问:“有办法吗?”

“不知道。”

我想她说的是真话。我本来就没期望出现什么奇迹。我差不多能预料那个结局了。“那就算了,”我忍住了心底袭来的一阵痛楚,自语说,“我们只好由它去了……”

谁知她听到这样的话立刻不高兴了:“怎么能这样算了?算了你请我来干什么?你以为我就是个‘省油的灯’吗?”

我哭笑不得,我搓着手解释:“我已经请过最有经验的园艺师了,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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