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天涯主仆回到五瓦船,却见宁采臣已在等候,挚友重逢,喜不自禁。宁采臣家在金华,他是昨日到的,已寻了客栈。
李天涯不想住客栈,苏蓉的五瓦船一应俱全,布置得精当舒适,这次来时,苏蓉又亲自安排,专门添置了许多日常应用之物,女郎细心体贴,有些物件连李天涯都想不到的,应有尽有,这五瓦船可谓是居家旅行的最佳拍档,比后世的房车还要舒适。
俩人在舱里坐下,时已黄昏,夕照满天,沿河两岸荷叶田田,河风吹来,荷香盈鼻。
玉墨沏上茶,俩人谈了一阵子别后情况。
谈及家里情况,宁采臣脸有戚色,原来前些日子,其妻已逝,宁采臣与妻子感情甚好,因此郁郁寡欢。李天涯听了默然,不知怎么安慰他,原来宁采臣妻子本就多病,不良于行,去年李天涯曾给宁采臣服了丹丸,结果今年还是去了。
“不屈啊,都怪我,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李天涯心里有些自责,前次宁采臣回去,本该可以给一些灵酒于宁采臣的,怪自己事多,忘记这荐了。
宁采臣不知就里,说道:“子楚说哪里话?这事怎么能怪你!这都是命数使然,去年拙荆已多得你援手,家母还念念不忘呢,现在日日在家为你念经祈福呢。”
李天涯暗道惭愧。
两人正说话,岸上有人喊:“李天涯,李子楚可在这边……”俩人朝船窗望去,岸上来了数人,为首那青年书生华衣锦服,朗目高额,神情潇洒,正是张岱张宗子。他带了几个从人,正在大呼小叫。
宁采臣笑道:“原来是他,张宗子信人也。”
李天涯出舱相迎,张宗子果然言而有信,应诺而来。
张岱走上船后,左右观察,忍不住啧啧称叹,饶他出身豪绰世家,吃喝玩乐样样俱精,对苏蓉这艘五瓦白蓬船的,也是赞不绝口。
他哈哈笑道:“没想到子楚也是如此讲究衣食住行,太好了,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
张岱是出了名的最讲究享受。他为了找出最相配的茶与泉,就花了二年多的时间以各处名泉煮各地名茶;为了学琴作诗,他与朋友创办了“丝社”和“诗社”,定期聚会,练琴吟诗;为了学到最正宗的斗鸡训练方法,他派人暗中寻访汉代斗鸡名家樊哙的后代;为了吃到最丰富的美食,他亲自养牛研制乳酪;为了吃到最肥美的蟹,他专门为此创立了“蟹会”,只为了每年十月能与朋友一起聚会吃蟹……此外,蹴踘、观雪、狩猎、听戏、游湖、收藏、鉴赏,张岱样样精通。可以说他一生的所有的精神,都是用来玩乐。
来一趟考试,一般寒门秀才都是轻车简从,水路最多包一艘三瓦乌篷船,有点是几人合包。像李天涯专门这样一艘豪华五瓦白篷船,配套俱全,可是绝无仅有。因此张岱以为李天涯也是如他那样讲究。
竟然被张岱这个明朝极品纨绔认为是同道中人,李天涯摸了摸鼻子,啼笑皆非。当日他与王京来金陵,初见苏蓉此船时,也是暗暗咋舌,没少私下猜测苏蓉的身份。这次来,如果不是苏蓉一再坚持,李天涯本来是不愿坐这艘拉风的五瓦船,就是担心太惹人注目。
李天涯只好道:“我这船并不是我的,是一位朋友所借。”
张岱一想,他知道李天涯为楚府乘龙快婿,金陵楚侯为四大家族,出了名的豪富,他自然一清二楚,以为是楚府千金所借,这也是情理之中,顿时一副了然于胸的笑道:“明白,明白,哈哈。”
李天涯也不知他是怎么明白的,反正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再解释。
当下,三人谈了一阵子闲话,约定明早一道去衙门报名。
张岱笑道:“本来我想邀请两位一道到我处居住,现在观来,此船设置豪华精美并不比我所住的地方差,河上风景绝佳,离贡院又近,甚为便利,就连我都想住在船上,不想走啦。”
张岱又邀他们俩人出去吃饭,说要尽地主之谊,带他们好好赏玩杭州,因为张岱这几年就住在杭州。
张岱甚爱杭州,在西湖自有住所,就是西湖边上的岣嵝山房。岣嵝山房位于灵隐韬山下,是张岱祖父张汝霖所置,前年,张汝霖刚去世。这几年来,张岱便与其弟张平子在此处读书。
李天涯刚吃过饭回来,懒得再出去。只是张岱热情好客,李天涯不好拒绝,想了想,他灵机一动笑道:“宗子兄,我这里有一坛绝顶好酒,欲与你分享。不如在船上随意小酌,开船徐行,我们一边欣赏湖景,一边吃酒聊天,可好?”
见李天涯说得风雅有趣,并且说到所谓的绝顶好酒时又一脸神秘,张岱大感兴趣,连声叫好。他这人一生就最喜欢新奇别致的玩意。
于是李天涯叫老宋吩咐船工开船,缓缓而行,顿时湖风习习,荷香阵阵。
又让玉墨叫船上厨娘炒几味下酒小菜。
这次船上跟来的人也是苏蓉亲自挑选,因为按苏蓉的话说,这次出行事关秋闺大计,饮食住宿好坏,都可以影响李天涯的临场发挥。
除了老宋妻子,另外两个厨师是追随苏蓉多年的扬淮名厨,本来是在箬影馆的,这次也被苏蓉抽调过来。不多时,小菜已络绎送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有就地取材的杭州油爆虾,有虾爆鳝面,还有几味从金陵带来的自制下酒菜盐水鸭、秦淮香肚、六合猪头肉等。但见碟子精美,菜肴美味可口。张岱见他在旅途倾刻之间,还准备得如此周全,忍不住连连赞叹。越发认为自己的判断没错,李天涯是确实同道中人,纨绔极品,不由对他刚才所说的好酒更加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