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祖,师叔祖……”
小沙弥哭着跑进了智观大师待客的屋子。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惨白,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
等大家终于从他不连贯的叙述中明白发生了什么,宋老夫人第一个冲了出去。
“哎呀,娘您慢着点儿,小心脚下……好歹让我扶您一扶!”
二夫人郭氏忙忙追出去。
其余人一窝蜂紧随其后,连着门外侍立的两个待客僧人也跟着冲向后山。
转眼间,房间里就只剩下老僧智观,和被他拽到一边的小沙弥。
小沙弥也想跟着重返后山的,但是智观留下了他。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在小沙弥哽咽的啼哭中,老僧低沉的念诵悠悠响起。
稳定的声音,沉凝,祥和。
虽然只有一人发声,却如上百上千个僧侣一起唱经般,恍有佛光贯通天地。
小沙弥抽噎的声音渐渐削弱,最终停了下来,不能控制的抽泣也奇迹般消失。
他含着红通通的泪眼,定定看向老僧。
“师叔祖……”
老僧慈祥的目光投向他,直到把整段经文念完。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菩提萨婆诃!心清,可以回答问题了吗?”
“嗯,可以了。”小沙弥心清乖乖地点头。
智观开始问话。
“你说要带智定去石刻谷,她摔下了石阶,掉到山谷里去了?”
“嗯,是的。”
“你看到她摔下去了?”
“我没看到……我跑在前面,听到后头动静不对,返回去时看到两位女施主站在石阶上,她们告诉我智定师叔祖掉下去了。”
这却是刚才他当着众人没有说出的细节。
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他急哭的状态下说不清楚。现在情绪被老僧安抚下来,才能逻辑清晰地叙述事件。
老僧问:“哪两位女施主?”
“就是跟着智定师叔祖她们一起的,一个穿黄色衣服,一个穿绿色衣服,她们还在圣树林里跟智定师叔祖说话来着。”
“你智定师叔祖摔在哪里,你可有看到?”
“没有。但是我有看到草木倒伏,她一只鞋子还在女施主手里,她们没有抓住她。智定师叔祖一定是摔在山崖下面某个地方了……”
说到这里,小沙弥心清的嘴巴一扁,又要哭起来。
“心清!”
老僧一声呼唤,将他重新拉回来。
“那两位女施主,在圣树林中说了什么话?”
小沙弥就把顾心和姜家两个姑娘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当时,你师叔祖摔下的地方,可还有其他人?”
“没有。”
老僧沉吟片刻,念了一声佛号,不再问了。
他这时方才起身,往门外去。心清乖乖跟在他身后。
院子里相继有几拨僧人匆匆穿过,都往后山方向去了,是帮忙去山谷里寻找顾心的。
从石阶上落下去,下面草木丛生,却是看不清楚人摔在哪里,需得多派人手沿着山谷寻找。就是寻常香客遇到此事寺里都会非常重视,何况是安陆侯府的人。
“师叔祖,弟子也跟着去找吧!”心清还红着眼睛,忐忑焦急。
“不必。”
“可是……”
“急也无用,只需等待。”
老僧静静地立在屋檐下,风动袍角,宛如雕像。
……
“在什么地方,你们快找啊,在什么地方?”
后山石刻谷,宋老夫人踩着嶙峋山石填充的道路,健步如飞,一点也不似平日慢悠悠走路的老态。
身后气喘吁吁跟着二夫人郭氏和三夫人姜氏,其他跟来的人都四散开去寻找顾心了,连郭氏的女儿秋姐儿都跑了开去。
山路崎岖,到处都是坚硬的岩石,老夫人越走心中越是发凉。
“都怪我,该多派一些人跟着她!”
“娘,不能怪您啊,这谁能想到的事呢?这个时辰圣树林已经不向香客们开放了,后山清净得很,没人打扰,顾小姐又有小和尚带路,折了祈福枝就回来,哪还有不放心的……谁知道中途她会走来这边,又谁知道会发生意外呢!”
二夫人郭氏劝着。
三夫人姜氏道:“娘,您身子重要,走慢着些,顾小姐生死有命,您却不能急坏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生死有命,她是老四的未婚妻!”
宋老夫人轻易不跟媳妇们发火,眼下却狠狠盯了姜氏一眼。
姜氏脸色一红,咬了咬唇,连忙噤声。
二夫人郭氏白了姜氏一眼,紧赶着上前两步扶住老夫人。
“老夫人您慢点走,前面还没找到顾小姐!”丫鬟三喜匆匆忙忙跑回来报信。
“怎么会找不到?”
宋府跟来的人都在找,而且寺里也出动了好些手脚利落的年轻僧人,山谷本来就不大,为什么会找不到?
三喜说:“有寺里的师傅猜测,是不是顾小姐挂在半山哪棵树上,或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没有掉下来。所以他们正分拨朝几个方向往山上爬呢。只是这山虽然不高,山势却有些陡,不好爬。”
“让师傅们千万小心!派人回府传信,多叫一些护院武师们过来!”
宋老夫人下了命令。
在陡山上找人,当然是会功夫的方便。眼下跟车来的护院不多,老夫人觉得人手不够。
寺庙后山一时人声鼓噪。
而正被大家努力寻找的正主顾心,却在半个时辰后,安安稳稳躺在京城一座小小的精舍宅子里,悠悠醒转。
鼻端萦绕着一股清凉的气味,有点像是薄荷,又像是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