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祖母,您就是做事太不显山露水,这些年被人误会多少回了!做了好事为什么不留名?那些没做过好事的人,还整日在外头宣扬自己多善良呢,您实打实的银子捐着,佛像塑着,功德比海深,为什么要瞒着大伙?”
李望川很不同意地劝着,为祖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武靖侯夫人道:“佛家的事你是知道的,真正修行的居士都是只做不说。佛经上也明明白白讲着呢,刻意宣扬自己的功德,为了做功德而做功德,那么你所做的功德就减半了,甚至消失。”
“祖母,你又没有刻意宣扬,这不是捐资建庙的事一开始,被人顺便知道的吗。再说了,就算您宣扬此事,那也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您尊贵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带头做佛事,那是为了感化众生,普度四海,为天下民众做表率,您的功德不但不会减半,还会百倍千倍地增长呢!对吧?”
“唉,你年轻不懂事,这事情不是这样说的……”
“那是哪样说?”
李望川明亮的眸子望着祖母,只当听不懂老人家的意思。
他岂不知道祖母是为了避嫌,不掺合宋府的事,可他就是要祖母掺合进去。
宋四哥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夙兴夜寐,这些年来什么时候睡过一个囫囵觉?眼下被一群不知所谓的举子文人欺负,拿他当亲信使用的皇上却不发一言,只当不知道此事似的,真是薄情寡义!
李望川早就为四哥憋着火呢。
可惜这几日却见不到四哥的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忙什么。
他是想帮也不知道从何帮起,有力量没处使。
所以顾心一派人找他,说了建庙的事,他立刻举双手双脚赞成。
皇帝不表态,那他武靖侯府李家就来表这个态!
这个时候不仗义相助,他岂不是白跟四哥混了!
武靖侯夫人不知道孙子心里头的想法,只当孙子还不知轻重。沉吟一瞬,教导道:“你姑母身份不比常人,我们家也不比寻常公侯,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否则都会惹来朝野的议论纷纷。有时候,人家会通过我们去揣摩宫里头的意思,你懂么?所以,我们不能行差踏错。”
侯夫人的话,这样已经算是说得够直白了。
就差没直说不让顾心搭李家的东风。
李望川不以为然:“您老人家资助佛事,顶多代表宫里头也提倡大家信佛,还能被揣摩出什么来?祖母,咱们行得正走得直,管外头那些人议论什么呢!再说,本来姑母自己也要捐资建庙呢,我前日进宫时候,还被刘内官私底下叫住,说慈宁宫银钱不够,问我能不能先给挪借点呢!就是为了给姑母建庙筹银子!”
武靖侯夫人倒是没听说这回事,闻言连忙询问详细。
李望川就告诉祖母,说太后想建一座娘娘庙,为那位“圣母娘娘”供奉主神,只可惜几十万的开销,慈宁宫的内库一时可拿不出。
武靖侯夫人当然知道“圣母娘娘”张仙姑。
其实,想当初就是她听说仙姑灵验,亲自试验了果然不错,这才将人介绍给太后的。
“几十万的确太多了……”侯夫人想了又想,“你姑母日行节俭,数次约束削减宫中的用度,她手上自然没多少银子。但这件事是大事,马虎不得,要不然,还是咱们家给她想想办法……”
李望川惊讶:“难道咱们家拿得出这么多钱?!祖母,您压箱底的私房钱看来挺多啊!”
“混账!我哪来那么多钱?要拿出几十万银子,恐怕要把全侯府上下都卖了,也未必凑得齐!”
“那您想什么办法……”
“东挪西借,找人筹钱呗。你姑母身份使然,有些事不好亲自出面,我们坐起来方便些。”
“噫!难道你还想打着姑母的旗号找人送钱?恐怕姑母回头就要找您进宫深谈了,您知道姑母最忌讳咱们以她的名义做事。再说了,这件事姑母不想让人知道,刘内官再三叮嘱我不要说出去,要不是今天正好聊到这里,我连您都不告诉呢!您可不能给姑母张扬,她本来是犹豫的,没拿定主意建娘娘庙,这是为了给王爷祈福才发了愿。王爷最近的情况您也知道……这事若是在外头传扬开来,被那些小人议论,恐怕折了王爷的福寿啊。”
李望川一番吓唬,倒是让武靖侯夫人谨慎起来,打消了要筹钱的念头。
庐王最近正被言官们褒贬,一桩一桩的事情接二连三曝出来,每日都有折子递进内阁指摘他。朝野上下对庐王的风评,最近可是非常不好的,一旦要为他祈福建庙的事传扬开,恐怕又得引来言官们口诛笔伐。
此事还真的不能外传!
但不外传,又去哪里找银子?
武靖侯夫人犯了愁。
李望川也一筹莫展地叹气:“刘内官跟我要银子,我又去哪里找?虽然我这两年做成了一些小买卖,给慈宁宫内库添了些钱,可到底都是小打小闹,不抵事的。唉!要是我跟宋四哥似的会赚钱,早点存些私房,这时候就不憋手了!”
又道:“祖母您说,为什么宋四哥懂得经营,投什么买卖都能赚到,偏偏他娶个媳妇更厉害,比他还会赚银子。您说等他们两个真的成了婚,两下合在一处,那岂不是要发大财了。我看宋四哥以后都不用操心名下的资产买卖,交给顾家姑娘去做,比他赚得更多呢!”
武靖侯夫人心中一动。
缺钱的人,听见谁会赚钱,自然是羡慕。
“那顾家姑娘既然能赚,为什么建庙还要筹钱?”
“好像是说,建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德,她不想独占……而且她刚进京,还没经营起来,手里似乎也没那么多钱。建庙是她婚前发的愿,所以也不会用宋家的钱。她那佛七才刚开始,我过去看了看,捐资的人多得很呢,恐怕到不了七天就能捐满。”
李望川突然眼睛一亮,一拍巴掌:“祖母,她若是捐满得快,多余的捐资就让她挪借给我吧!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跟她商量,务必劝她同意下来。反正都是为了建庙,她应该不会不答应。”
李望川站起身来,抬脚就走。
“哎,川哥儿!”
武靖侯夫人觉得不妥,想要叫住他,李望川那里已经匆匆跑出院子去了。
仆妇们听见侯夫人吆喝,连忙一叠连声地帮着喊,李望川却头也不回地跑了。
仆妇们禀报上来,说世子爷已经走远了。
武靖侯夫人笑着叹口气:“这个猴子,想什么就是什么,窜得真快!”
既然拦不住,侯夫人想了想,到底还是惦记顾心的银子——若她真的能很快捐资成功,跟她挪借一些,也未尝不可。谁让她打着武靖侯府捐佛像的旗号呢?就算把她筹到的银子都拿过来,先给太后建庙用,那也应该。
用顾心的银子,又不用打慈宁宫的名头,免得外头人议论,这是一举两得。
武靖侯夫人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给庐王祈福要紧,至于顾心的庙,就拖一拖再建也无妨嘛。
武靖侯夫人甚至想把自己捐的佛像也给太后用,等塑好了先紧着太后的庙……只可惜是尊地藏像,跟娘娘庙要供奉的主神肯定不搭,想了想,也就作罢。
于是,也就不提让顾心隐匿她名号,不许借势的事了。
李望川半强迫地说服了祖母,心花怒放往府外头跑,要第一时间给顾心送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