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整个永宁宣抚司中的土司战兵便已经集结了起来。
“朝廷现今国事艰难,辽东建奴日渐势大,有侵占整个辽东之势,我司世受国恩二百载,今日应诏赴辽以报国恩。”
“大丈夫扬名立万就在此时,出发吧!”
批盔戴甲,早已穿戴整齐的奢崇明,话说的大气凛然,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一心为国之辈。
其他土司士兵并不知道奢崇明的真实用意,此刻听到司长竟然要他们去帮助那些一直欺压他们的汉人,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忠君爱国?世受国恩?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何干,他们只知道他们不是受了二百年国恩,而是受了二百年委屈。
自从明朝建国以来,就一直对他们少数民族采取打压措施,流官压迫剥削,稍有反抗便是血腥镇压,即使对于像他们这样比较配合的土司,明廷那些汉人也是一直防范。
所以,奢崇明刚刚发不完命令后,便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不仅没有立刻出发,反而有一些胆子比较的大的,还大声质问。
“俺们凭啥非要帮助那些汉人?前些日子俺兄弟的婆娘就是被汉人的兵给糟蹋了,到现在俺兄弟被活活打死,婆娘也上吊自杀,只留两个不到十岁孩童。”
“告到他们汉人的官府,竟然骂俺兄弟是刁民,然后被活活打死。俺不服!”
这个土司战兵刚刚说完,其他各个战兵也开始诉说苦楚,大有要兵乱之相。
可反观前方的奢崇明,看到这一切之后不仅没有丝毫慌张,反而一脸欣慰。
转头对旁边的儿子奢寅,女婿樊龙以及部将张彤等说道。
“看到了吗?军心可用啊。”
只见奢崇明双手向下压了压,待到场面渐渐被控制住后,才大声说道。
“俺也知道你们倍受那些汉人排挤欺压,我身为你们的族长,自然要去替你们讨个说法。”
那些之前还在抱怨的战兵,此时听到奢崇明这样说,心中不由激动起来,事实上,这些年奢崇明一直对那些汉人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早已引得这些士兵们不满了。
奢崇明继续说道。
“俺早已和朝廷说好,要俺们去替他们到辽东卖命可以,但是之前对俺们的欺压必须给个合理的说法。”
“所以,我们不仅仅是去辽东支援朝廷的,也是去讨说法的,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土司的战兵们的情绪已经被完全调动了起来,异口同声的答道。
“好,出发!”
差不多五万的土司军队,此刻再没有一丝异议,开始有序的向重庆前行。
。。。。。。
四川省重庆府南边的山湾里。
此刻早已聚集了不下三万的明军,其中有秦良玉的白杆军,徐如珂率领的川东兵,总兵杨愈茂所率之兵等等。
这还只是此处埋伏聚集的,在南屏关同样埋伏于不下一万的伏兵,以掐断奢崇明土司军的归路,重庆府中也同样增兵不下一万,用于紧急时刻固守城门。
看到所有士兵皆已各就各位,埋伏下来,总督朱燮元终于放下心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走吧,回重庆府,那奢崇明若是来了,老夫不在其中的话,他会起怀疑的。”朱燮元打马开始向重庆府中走去。
四川总兵官李维新紧随其后,落后半个马身,一起向前走去。
“总督大人,恕末将斗胆直言,您这么做有些冒险了。”
“说说看,怎么个冒险法?”朱燮元骑在马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思考片刻,李维新说道。
“这场战争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总督大人展露出自己的才能,只要朝廷将增兵在此的意图透露给各方土司,相信他们会熄了反叛之心。”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可是总督大人您此举却无异于钓鱼执法,实属......实属......”
“哈哈哈,属实咎由自取是吧。”朱燮元笑了笑,替他把话说了。
“末将不敢。”
“维新啊,你错了。”朱燮元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老夫不如此做就会令这些土司没有反叛之心?他们或许会一时受于朝廷兵威而不敢有所行动,可终将是一个隐患啊。”
“朝廷和土司之间,二百年恩怨,我朝吏治日渐腐败,尤其是在这西南地区,天高皇帝远,以为自己便是这里的土皇帝,对那些少数民族压迫欺辱,土司各族早已不堪重负。吏治不清,西南将永无宁日。”
“可是.....”李维新当然知道西南地区这里的状况,别说其他官员了,就连他这样的武将,只要逮着机会,不狠狠敲咋一笔这些土司们,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但他还是解释道。
“土司各族百姓虽苦,可也不全是朝廷的错,据末将说知,土司各族酋长,对他们本土百姓之欺压尤甚,现在却全都怪罪于朝廷,实属不公。”
“公平?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说起这个,朱燮元就来气,“你以为本督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险?是为解救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吗?哼,笑话,他们的生死与本督何干?”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与世俗规矩相悖,于是又解释道。
“不光本督如此想,这朝堂诸公,有一个算一个,真正为民,为百姓谋利的又有几个?”
“本督为何要行此凶险,要怪就怪自己不甘心啊,非翰林不得入阁。你知道吗,本督的官职此生最高也不过是几省总督而已,若想回京入阁,恐怕此生无望,你说这公平吗?”
李维新听着这些牢骚,却也明白了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总督大人,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连忙抱拳说道。
“末将预祝总督大人早日达成所愿。”
“呵呵,这得看陛下的改革意志有多么坚决了。”朱燮元之所以敢于顶着这么大压力,冒这么大险,倡导并且实行此计,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看到了朱由校之前屡次改革的决心。
在他看来,这条非翰林不可入阁的潜规则,恐怕陛下迟早也得废除,徐光启和周永春能够入阁就是最好的例子,这给了他希望。
朱燮元之前不过是四川一布政使,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劳,将来也不过是是几省总督而已。可是一道圣旨将他骤然提拔到了这个位置,若他真的已经觉得达成了心中所愿的话,那完全可以将这场战争消灭于无形,安安稳稳干到他退隐归家为之。
可是心中的不甘心才使得他不得不此大险,各地藩王齐齐上疏弹劾他,昔日四川的同僚上疏弹劾他,京中御史言官上疏弹劾他,这些其实在这么做之前,他就早已想到了。他在赌,赌陛下会抱他,结果证明,他赌对了。
这次兵行险招,诱蛇出洞,他同样在赌。这场战争到底能打多久,朝廷能否有那么多钱粮支援,若是战事不能迅速平定,陛下会不会顶不住压力而临时换人,陛下能否同意自己的计划,和自己一起来冒这个险。
这些都是要面临可能出现的问题。
其实朱燮元不知道的是,他在赌这场战争能迅速平定,创立赫赫功名,从而更进一步。朱由校也在赌,赌这场原史中本该存在十数年,浪费了大半个江南的粮食和银钱的战争,能够被这番谋划下,给快速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