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淼此话一出,暗处的殷如歌也警觉起来——国叔忽然问关于太子之位的敏感话题,怕不是忽然问的。
如此这般,倒像是在试探什么。
国叔这样一个谪仙一样的人物,竟然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但愿,他只是随口一提吧。殷如歌心里着,仍旧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是这里两位到底要说话说多久?眼见着月亮偏西,她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在这冷风里吹着,她都快麻木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殷如歌背后紧紧贴着峭壁,那冰冷的触觉开始并不觉得怎么,现在那冷然就像是一块冰一样,不遗余力地将冰冷渗透到她的身体里。
不过一瞬间,司徒易峥便将眼中的冷光收了起来,嘴角带着薄薄的笑意道:“皇叔倒是拿我取笑了。莫说太子之位原是父皇做主,便是我的这双废腿,如何能有资格去想这个?为今之计,不过是想着尽快娶了如歌,好好地过日子罢了。若是有机会,带她去外头看看世界,不好吗?”
过日子?看世界?殷如歌差点没把白眼给翻了。司徒易峥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不觉得亏心吗?又拿她当挡箭牌,只怕要过日子的是他的那个相好的,看世界的也不会是她。他说的这些,好事儿跟她是半毛钱关系也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不过,殷如歌倒是渐渐习惯了司徒易峥这种张口就来的谎话了——以后成了亲,少不得互相演戏,也该习惯了。
“是吗?”司徒淼倒是乐了,“不过依皇叔看,娶了如歌,多个人照顾你也好。回头,让如歌好好照顾你,指不定你的腿就能好得快些。皇叔可是好久都不曾与你一同练剑了呢。”
司徒易峥轻笑:“是啊,都有十多年了。皇叔若是想,不如皇侄陪皇叔练上一练?”
殷如歌头上的黑线都要下来了,可别再练了,再练她就成木头人了……
然而那两个大男人却并没有按照殷如歌的意愿行事,说来就来,雀咏和绥峰递了剑上去,二人到了空地上,互相客气一番,便开始互相“切磋”起来。
一时间月光下但见一红一白的身影交错,剑光与剑光交接,长剑相撞时候磕出清脆的声响。红衣翻动,白袖如水,一来一往打得当真不叫激烈只叫好看。光洁的地面上来来回回也映着二人的身影。
四方亭,栀子花田,正月,冷风,半夜。天地之间仿若没有别物,只剩下这两个对剑之人。什么皇叔,什么皇侄,什么皇权富贵,什么长幼尊卑,在这一刻好像统统被这两柄还算友好的剑化解了。
只因兵刃相对,却并无杀气。
若不是殷如歌彼时躲在暗处都快冻僵,还真想好好地欣赏一番。
最后二人都收了剑,司徒淼甚至爽快地将剑丢给雀咏,哈哈大笑起来:“痛快!真是痛快!想不到子嵘过了这么多年,这套剑法还记得,也并无生疏,想来,这么多年也没少练吧?”
司徒易峥亦将长剑丢给绥峰,面上的笑意也不如方才那般疏远,道:“这套剑法当年还是皇叔教给子嵘的,子嵘怎么会忘记?早就烂熟于胸了。”
“哈哈,我可记得当年,皇叔要教你这套剑法,你偏说这套剑法只有空架子没有杀伤力,硬是不肯学呢。”司徒淼笑道。
“兵刃之意,不在杀戮,而在扞卫。皇叔之意,皇侄当时年纪尚浅,血气方刚,不懂皇叔教诲,实在惭愧。”司徒易峥道。
司徒淼欣慰地点点头:“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这些你若能懂,也不枉费皇叔一番心意。子嵘如今长大了,的确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少年郎。不论你将来如何选择,你要记得,皇叔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司徒淼静静地看着司徒易峥那张与他也有三分相似的脸,却从他脸上看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忽而有些感慨。
不等司徒易峥答话,司徒淼摆摆手道:“好了,夜亦深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这里山风凛冽,夜里寒凉,待久了终究对你的腿不好。”
暗处的殷如歌可就等国叔这话呢,就差狠狠点头赞同了。眼角余光看着国叔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国叔的背影也变得越发养眼起来。
“好了,出来吧,人已经走远了。”司徒易峥对着空气,话却是对着殷如歌说的。
殷如歌依旧猫在峭壁上,不太确定司徒易峥是不是对她说的,想着要不要继续待着,等司徒易峥走了以后再说。
司徒易峥暗暗叹了口气,双手推动轮椅转向殷如歌:“下来吧,石头冷。”
那温柔的语气,宠溺的态度,让殷如歌有一瞬间不是那么习惯。就好像,她是他很重要的一个人,看着她在石头边上待着冷,他会心疼。
殷如歌心里暗流涌动,面上倒是不动声色。从峭壁上跳下来,清了清嗓子:“你怎么在这儿?”
殷如歌梗着脖子没什么好气,司徒易峥却好像并不介意。他只定定地看着殷如歌,轻轻地道:“过来。”
“干嘛?”殷如歌立刻警觉起来。这话听起来当真熟悉,上回在易王府,他在浴池里似乎也这么对她说过,而且还不是一次。那香艳的场面真是……
司徒易峥又是一阵无奈,但还是坚持:“过来一下。”这回语气越发缓和——对于殷如歌,他似乎总有用不完的耐心似的。
殷如歌的脚步挪了挪,但目光仍然警惕地盯着司徒易峥,不晓得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再近点。”淡淡的月华勾勒着司徒易峥那张亦纯亦正的脸。薄薄的唇瓣不点而红,凤眸星目,剑眉轻飞,浑身气度从容沉稳大气,当真是一个绝世公子。而他此刻柔柔的目光只管锁定了殷如歌,并无他人。
殷如歌走进了些,司徒易峥十分自然地抓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搓了搓。他的手真大,刚好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抵挡了外头刺骨的寒。
殷如歌甚至躲了一下,被司徒易峥执着地抓再手里:“你一个女孩子家,这大半夜的,跑到这山上吹风,不知道有人会心疼么?”
温暖从他的手心传到殷如歌手上,又暖融融地传到她的心底。
“谁会心疼……”殷如歌下意识嘴硬着。
司徒易峥沉默了。
也的确。殷如歌自从出生那夜开始,就开始面对各种各样的危险和质疑,不过因了她出生那夜血月东升,不似今日之月这般皎洁。
司徒易峥抬眼看着殷如歌那双漂亮的红眸,眼底的心疼没躲开殷如歌的目光:“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