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这一病,修养了好几天,只是做什么事情都有些病恹恹,打不起精神来。
诚信书铺开业,郁从文并未过去,南希作为家主,得亲自去扯下红绸,一大早,她便被喊起来收拾梳洗,看着镜子里梳妆打扮的自己,南希轻轻呼出一口气。
世间可否有双全,既不负卿,又不负亲。
才明白,用最亲的人,去对付自己最爱的人,有多荒谬,多肤浅,多傻。
“南姑娘来了!”
随着一声惊呼,诚信书铺前,不少人都让开了身,南希下了马车,冲众人微微一笑。
她今日穿的很素雅,虽挽了发髻,也用了玉钗固发,唯独耳边多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绢花。
众人都已知晓,南希祖父、祖母去世的消息,今日她能出现,已十分难得,并没人去纠结这些。
“姑娘,吉时到了!”
南希闻言,等鞭炮点燃,伸手去扯下盖住匾额的红绸,看着站在人群的凤秉御,端雅浅笑。
等鞭炮放光,南希才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们随意!”微微福身,转身离开。
临走时,轻轻柔柔的看了凤秉御一眼。
便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离去,凤秉御才收回视线,跟着进了诚信书铺。
书铺内的书借阅需要付一定的银钱,银钱并不多,但铺子内还卖别笔墨纸砚、字画等东西。
来来往往书生学子不少,一个月下来,能赚不少钱。
今日不少学子前来借书,但并无一人吵嚷,就算没寻到自己想要的书,和掌柜说话时也轻声细语,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太大,打扰到别人。
书玉坐在二楼雅间,听着小童们过来禀报。
很多书在今日都借了出去,这样子供不应求,想来要好几个月过度。
想到那日皇后送来的几箱子书,不免问了句,“皇后娘娘拿来的书都借出去了吗?”
“还有一些!”
书玉颔首。
挥手示意书童们下去。
站到窗户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眼便瞧见了街对面,站在屋檐下的贺允笙。
“他……”
眸子微微一眯。
贺允笙站在那儿多久了?
贺允笙站了很久,他看见南希来,看着南希离去,连上前去近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这么远远的看一眼。
转身往家里走去。
才到大门口,母亲桂氏哭着跑来,抓住他的衣袖,“允笙,快去,快去报官,桂依琳那小贱人偷了咱们的银子跑了!”
“……”
贺允笙手腕被抓的生疼,错愕的看着桂氏,“母亲!”
“快去报官,快去报官!”桂氏尖叫着。
见贺允笙不为所动,立即让管家去。
无论如何,都要将桂依琳抓住,把银票拿回来,那是他们母子以后赖以生存的根本,若是没了银子,以后还怎么活?
桂氏哭着叫着骂着,骂桂依琳白眼狼,骂她狼心狗肺。
贺允笙扶住她,让她坐在椅子上,“母亲!”
他想说点什么?可能说什么?
就这事情,如今闹的邻里皆知,指不定再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初有多疼爱,如今就有多恨。
因果循环,果真一点不掺假。
桂依琳偷了桂氏的钱财跑路的事情很快便被散播出去,不一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知晓。
“活该!”
“可不是活该!”
贺家如今沦落至此,而南希则一步一步往高处走,走到他们只能仰望,再不可及。
桂依琳偷了钱财,立即出城,可是她运气不好,才出城就被人拦住,那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抢了她的包袱,把她绑在路边大树上。
京兆府这边的衙役瞧见她的时候,她脸上泪痕密布,身上衣裳杂乱,身下脏污还带了血,身上臭气熏天。
她精神崩溃,一个劲的喊着,“滚开,滚开……”
几个衙役面面相视,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附近乞丐不少!”
所以这事情也没办法查,先把人带回衙门。
桂氏、贺允笙到衙门认人的时候,桂氏指着桂依琳破口大骂,贺允笙站在一边看着木愣愣的桂依琳,好一会后才说道,“母亲,我们走吧!”
“允笙呐,她偷了咱们的银子,不能这么轻饶了她!”桂氏尖叫着。
贺允笙却用力拉着她出了衙门。
这个天,本应该很暖和,贺允笙却觉得冷。
好冷好冷。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离谱。
他、闵兰芝、母亲、桂依琳、父亲,都错了。
忽然间,贺允笙觉得这红尘之中,再无他可念着的东西,刹那间什么都已看破。
跪在桂氏面前,“母亲,我想去护国寺,求您成全!”
“……”
桂氏忽然瞪大了眼睛,忘记了骂,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贺允笙,“你,你……”
气痛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连着给了他几巴掌,怒喝出声,“你是不是在恨我,恨我狠心,很我贪心,可是你怎么不想想,我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谁!”
她都是为了他,错了么?
桂氏跪在贺允笙面前,顾不得就在京兆府门口,来往那么多人,“允笙,母亲求你,不要去护国寺,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不闹了,不闹了,以后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母亲!”
贺允笙看着面前的妇人。
再没了在侯府时养尊处优的傲气,面容上也有了皱纹,此刻泪流满面,当真可怜。
他本就不是冷硬心肠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把母亲丢下出家去。
“我们回家吧!”贺允笙轻声,扶桂氏起身。
回到宅子,贺允笙开始卖宅子,卖东西,又去租赁了一个小宅子,只留下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一个小厮,其他人都给了卖身契遣散,想着等父亲最后判决下来,便带着母亲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
至于南希……
这个美丽聪慧的女子,本是他的妻,只因年少轻狂,不懂责任为何物,硬生生错过。
贺允笙轻咳几声。
这一生,都只能藏在心底。
转身时,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太阳照射在鬓角,竟是白发丛生,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身子消瘦的厉害,背脊已然弯曲,再无当初清隽俊逸、公子如玉。
“允笙……”
贺允笙似听到有人唤他,那么温柔,那么甜美,急忙回头,身后并无一人。
空空荡荡,寂静苍廖。
眸中泪水落的更凶,轻轻勾唇,扯出一个笑。
一切不过是他的幻想和痴心妄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