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裴峰看着柳念雪,只觉得她容色苍白,眼神却分外坚定。
他早就知道,一旦她知道此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叹了口气,扶着她躺下,又为她掖了掖被角,随后抓着她的手,说道:“此事,还要之前的科举说起……”
这一年的科举,裴峰有意削了太师魏忠义的监考之权,让冯征独理。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甚至比往年还要顺利。
往年,多多少少总会查到一些夹带的考生,今年,却连这些都没有。
众人欣喜之余,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
谁知,那日殿试,这担忧竟然成真了。
以前的殿试,都是太师先试一轮,评定五六名不错的,便让裴峰过目,点出三甲。
今年,既然裴峰有意跳过太师,这殿试自然就由他亲自主持了。
那日的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一切仿佛都预示着是一个好兆头。
太和殿中,二十多名进士恭敬的站着,谦恭的低着头。
大齐的殿试,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些名次靠前的进士面君的机会。
流程并不复杂,不过是裴峰一个个地挑些问题问,他们便一个个地答。
答得越有新意,思路清晰,言谈举止都不俗的,自然给君王留下的印象就越好。
开始的几个举子,虽然谈不上让人耳目清亮,倒也都各有见解,工整有礼。
可这过程中,队伍中的一个红衣进士引起了裴峰的注意。
别人都是一身素袍,他却与众不同,身着一袭鲜红锦袍,衣着显亮。
这虽不是违规之举,但站在人群里,却格外显眼。
有人作答的时候,其他人总是谦恭有礼的低着头,而他却不是,左顾右盼,心神不定。
“你,上前来。”裴峰指着红衣人说道。
此人有些犹豫,又是左顾右盼的看看周围,才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我?”
裴峰皱了皱眉,“上前来。”
那人点了点头,便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草民参见陛下。”
那礼行的歪歪扭扭,连自报姓名都忘了。
至此,裴峰心中早已生出了几分不悦,但想到此人既然能入殿试,必有过人之处,便转头对李福全使了个颜色。
李福全会意,呈上卷宗,请裴峰过目。
裴峰翻了翻手上的卷宗,见此人策问的评价甚高,便耐下性子问道:“朕问你,对前朝杨肃之争有何看法?”
所为杨肃之争,是百年前的一场党政。
这杨、肃二人,当时分为太师与太傅,一人执掌天下文臣,一人手握天下兵马。
两人又是至交,一时间,先帝君权架空,天下大事皆在二人之手。
这样的情况经历了整整二十年,直到后世之君先假装无能,再施计离间,逐个击破。
终于,又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才终于平息这场延续了两朝君王,整整四十年的权臣乱政。
这问题不算难,但凡有意仕途之人,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这问题也算不上简单,只因此事太出名,前朝后世多有公论,若要独辟蹊径,说出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倒也不简单。
不过,这红衣的人的答复,却是裴峰,或者说是殿内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
只见这男子拱着手,想了想,才说道:“羊粟?哦……草民知道了。”
“这羊既然要吃粟,羊的利润比粟高的多,让它吃些也无妨。不过,还是要估量好成本。”
一时间,殿中噤若寒蝉。
红衣人身后的那些举子,没有一个不想笑的。
但此时,金殿之上,君王威重,又有谁敢笑出来。
只听裴峰冷笑一声,“原来杨肃之争,是这个意思。”
说罢又问道:“那你再说说‘三纲五常’吧。”
其实,裴峰自然已经知道此人有问题,再问“三纲五常”,不过是想看看此人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那红衣人悄悄抬头瞟了一眼,但见君上面色如常,不动声色,还以为自己至少也蒙对了一半,便瞬间觉得受到了鼓舞。
笑道:“这个草民懂!三纲么,就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那个五常啊,是说‘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咦?”他心下疑惑,怎么少了一“常”。
此时,背后的举子已有实在憋不住的,发出“噗嗤”一声。
红衣人不知自己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以为是自己说得好,竟跟着大笑了起来。
红衣人笑得开心,却不想,裴峰哼了一声,蹭地一下站起身,大怒着将手边的杯盏摔向他。
红衣人反应快,一侧身,便躲过了裴峰的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