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为何认为,臣妾就有些私心呢?”
太后皱了皱眉。
却听柳念雪说道:“是不是因为,顾家促成了雪国灭国之事,所以母后觉得,臣妾是为了报私仇,才故意与顾家为难。”
太后猛地睁大眼,“你……你……”
“是啊,臣妾早就已经知道了。臣妾并不是好心好意,饶顾家性命。只不过,顾家人向来自认高贵,让他们无权无势地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你何时知道的?”
“臣妾又不傻,怎会不明白?既然母后和太师都是心向陛下,那绝不可能置陛下于险地。姑母既如此相信母后,连密道也告知了母后,那必然会将雪崩的方法也告诉母后。
母后身为顾家女,自然会将一切告诉家里。只不过,母后没有想到,太傅竟然不顾自己外孙的安危,对陛下出手。”
太后淡淡一笑,“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你姑母并非信任哀家,而是信任先帝。”
柳念雪垂了垂眼,“天家富贵,一个女子的真心又能值几许呢?”
“说的也是,哀家和你姑母,年轻的时候,就不如你现在通透。先帝从你姑母口中得知一切之后,便故意将此事透露给哀家。
其实,先帝不过是想借哀家的口,让父亲知悉此事罢了。比起峰儿,父亲自然更喜欢屿儿,更想让屿儿登基为帝。
而陛下中意的太子,一直都是你姑母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
柳念雪叹了口气,“母后,先帝中意的,根本就不是我姑母肚子里的孩子,而是一个与顾家无关的孩子。”
太后愣了愣,嗤笑了一声,“是啊,先帝中意的,是一个身上不流顾家血的孩子。况且这孩子,还留着白家的血,北方虽是偏远之地,却也能成为有力的支柱。”
“母后,臣妾想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或许母后心里早也明白,只是一直迟迟不愿去想……
先帝无论如何,都会留母后在身边的,因为先帝,一定要留住太师……”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下眼帘。
此刻,她心中只想着那一日凤梧宫中,太师深深地低着头,满脸懊悔的样子。
“他曾答应我,只要一切尘埃落定,我必能带能带你远走高飞……可后来,他竟还是宠幸了你,你还怀孕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念雪,你回去吧。哀家想一个人静一静。”
柳念雪从凳子上站起来,对太后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太后依旧侧卧在了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的拨弄着衣角。仿佛是要睡了,也好像只是在沉思。
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母亲说,那公孙家的小姐,日日都去找魏忠义,早晚是要嫁给他的。
“容秀,你既然已经跟了王爷,还是死了心吧。不如好好做你的王妃。你父亲一定会支持王爷的,到时候,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容秀,等你有了孩子就好了。只要有了孩子,也就有了盼头,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容秀,你何故再去想那个姓魏的小子,他日日将自己锁在赵府中,也不知在干什么,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前途。”
渐渐地,她开始觉得,或许魏忠义一开始就不怎么在意自己,她顾容秀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先帝根本没有拒绝她,与其说是她设计获宠,倒不如说,一切都是那样水到渠成,好像所有人都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裴峰出生之后,先帝便要魏忠义做他的老师。顾容秀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心中百般的忐忑,可对方却看起来毫不在意。
魏忠义说得对,顾家根本就不在意她这个送入宫的女儿。
而她,却将顾家当做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活揣在手里,一刻也不敢放松。
她害怕,她怕自己一旦被母家抛弃之后,便如无主孤魂一般,在这深宫之中,摇曳无依。
后来,她坐了太后,她命人将宫墙沏地很高,以此提醒自己,此生永远都不能出去,只能困死深宫。
可到底是谁将她锁在了宫里,是这高墙,还是她自己?
顾容秀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眼角轻轻滑落了一道水痕,那拨弄着衣角的手指,越握越紧。
檀香弥漫,那香味却无法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
这滴泪,迟到了三十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半个多月后,赵云天和赵旻父女,将顾洋从东海押了回来。此时,顾宏与顾江的案子也几近尾声。
本就是证据确凿的事,三司会审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不过,碍于这两人是太后的父兄,最后也不过是削爵罢官罢了。
至于顾洋的案子,回来不久也就审结了。正如柳念雪所说,顾洋是个病人,自然不能再担当重任,便也一同削爵罢官,赶回了顾家。
而顾家,早已不是那个门庭若市的地方。家中该死的死,该散的散,就连仆役都跑了一大半。
顾家原先在朝中的羽翼,早被裴峰尽数拔除,朝廷又开恩科,很快就填补了这些空缺。
再过个一年半载,再也不会有人想起,大齐曾有一个家族,与裴氏、白氏,鼎立在这片土地上。
就如同当年雪崩之后,不过数年,便再也无人记得,北方的雪山之主,曾经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