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县城东,在刘贤专门开辟的宅邸内,鲍隆不停挥舞着劈山巨斧,已经快两个时辰。汗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可他依旧不觉得疲惫,又或者说,他不敢疲惫。
只要闭上眼,斩断谭虎首级的换面就会在脑海中浮现。没了头颅的胸腔质问着他:“义弟,为何要杀我?”
赵范的声音也在耳畔不停回响:“鲍隆,难道你忘了本府的救命之恩吗?”
挥斧斩风,斩不断内心的挣扎。
“将军,陈应大人来访。”管家前来报信,这已经是陈应第四次求见了。
“不见不见。”他嘴上回绝着,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
“怎么,兄长是记恨小弟坏了你的大节大义吗?”陈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鲍隆故意不回头,背对着来客,直到一个童稚的声音喊道:“义父!”
是陈应之子陈邵,那个学会喊“义父”先于喊“父亲”的孩子。
鲍隆终于不忍心,“嗙”的一声将巨斧杵进架子,转过了身。
站在他眼前的,除了陈应父子和陈式,还有刘贤。
“公子,恕末将无礼。”鲍隆下拜行礼,被刘贤一把扶起。
“鲍将军有熊罴之体,还如此注重锻炼?”刘贤笑着,极力化解尴尬。
鲍隆抱起陈邵,将众人请入房内,分宾主落座,他低沉道:“公子,末将是粗人,不会拐弯抹角……末将是叛将,实在没有颜面出任军职。”
刘贤来之前,最怕鲍隆性子桀骜,沉默不语,见他如此坦诚,反倒是放心了许多。
“叛将?我从未听说啊,请问将军背叛了何人?”
鲍隆以为他故意嘲弄,有些恼怒:“公子何必羞辱鲍隆!鲍隆受赵太守之恩,如今身为零陵之将,岂不是叛将?”
“错!大错!”刘贤大喊一声,让众人吓了一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零陵也好,桂阳也好,都是大汉疆域,赵范也好,家父也罢,都是天子敕封的郡守,是荆州牧的下属。你人在荆州,听襄阳号令,何曾当过叛将?”
在这个时代,像鲍隆这样的草莽武夫,大字不识几个,还真别指望他们弄懂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什么“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道理。恰好荆南四郡对刘景升马首之瞻,不像中原那般列县称王,拥郡称帝。刘贤这一说,直接把鲍隆饶进沟里了,好半天转不过来弯。
“啊,是啊,那谭虎……”鲍隆还有一丝未解。
“这是你第二个错,谭虎才是叛臣,他谋害主官,残骸百姓,于桂阳、于零陵、于荆州都是叛臣。你是大义灭亲,更是给了他一个痛快。试想此人被押解襄阳,刘景升会怎样对付叛徒?”
鲍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可实在想不出反驳之词,甚至心中还因为刘贤的话轻松了许多。
陈应在旁喊道:“义兄,你不仅救了赵范,还救了两千弟兄。何必引咎自责?赶快振作起来!”
刘贤道:“陈将军说的在理。当此之时,将军肩负重任,怎能如此沉沦?如此置零陵百姓于何地,置桂阳百姓于何地?”
“鲍某肩负重任?公子莫不是要攻打桂阳!不可……不可……”他纵是心魔稍减,可是一想到要对旧日恩主挥刀相向,终是不忍。
刘贤道:“赵范与家父同是荆州属臣,若非叛逆,怎会攻之。”
“那公子要末将……”
“练兵!”刘贤朗声道。
“陈应告诉我,将军早年曾在雒阳北军五校为将,因宦官腐败,小人排挤才流落江左,落草为寇。将军已见过零陵新军,人虽广众,但缺乏训练,不成体统,故而被将军两千人马大败。请将军将此新军连称无往不利,攻无不克的铁军王师,成为守护零陵的一道城墙!”
只要不攻打桂阳,已经决意归顺的鲍隆绝无不从之意,但仍不解问道:“既非桂阳,那将军所说的大敌将从何来?”
刘贤道:“北方。”
“北方?莫不是……襄阳?”鲍隆有些震惊。
刘贤正色道:“不。是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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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零陵新军,不得不先提一下东汉末年兵制。
秦朝建立统一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国家后,在全国普遍推行郡县征兵制。汉承秦制,凡“编户齐民”的壮丁,直到六十花甲之年,都有服兵役的义务。只要到达起役年龄,必须“傅籍”,准备应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