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聆被他问住了,半晌才道:“你我能在此遇见,真是很巧。”
孟长青立刻点点头应和道:“对,对,很巧。”他顿了下,“我一直想着能见上师兄一面,没想到真的能见上。”他一双眼望着吴聆。
吴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于是他对着孟长青温和而疏离地笑了下。
然后他看见,孟长青也对着他笑了下,这笑并不生硬,少年先愣了会儿,忽然一下子笑开,吴聆一瞬间有种熟悉之至的感觉。
想了想,又确实没有印象。
孟长青把吴聆带到了玄武为各派弟子安排的大堂,他给吴聆上了壶茶,客气地让他先喝茶。然后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了趟李岳阳。
李岳阳一听完孟长青的话,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届仙界大典,长白宗两位真人因为他们的师父百年丧祭而未能到场,来的人中,身份最高的辈分很好的掌事女修,其次便是长白大弟子,山下客舍若是挤挤,勉强倒是还能住下人,只是若是安排长白宗大弟子住进去,未免太失礼了。
她略一思索对着孟长青道:“乾来峰住的是我们自家的弟子,紫来七峰住的是各派的掌门与掌教,如今剩下放鹿天还尚未有人住进去。”当时南乡子说李道玄喜静,特意嘱咐她不要将人安排入放鹿天,那里又是一片荒山,确实也住不下几个人。
孟长青一听直接懵了,“你说安排他住放鹿天?我师父喜欢安静,放鹿天多少年没住过外人了。”他犹豫了一阵子,压低声音道:“我师父近日似乎心情不好,我怕他不悦。”
李岳阳也没问李道玄为何心情不好,干脆利落道:“那只能安排住乾来峰了,我想办法让人再腾出间屋子。”
孟长青点头道:“这可以!拜托师姐了!”
李岳阳本来一边记册子一边和孟长青说话,闻声忽然笔一停,看了孟长青一眼,“你同他认识?”
孟长青被问得一顿,不自觉地攥了下手,摇头道:“怎么会?我哪里能跟他那样的人认识。”
李岳阳用视线上上下下地刮了一遍孟长青,道:“吴闻过近两年在道门中风头无两,你若是真的与他认识,与他多打打关系,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别一天到晚缩着脖子蹲在你师父后头不知道干些什么,你能靠你师父一辈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的事儿多上点心。”
孟长青立刻打起精神道:“师姐说的是!”
李岳阳继续低头对册子,道:“吴闻过好围棋,好茶道,好声乐,好友遍天下。”
孟长青望着她,半晌才道:“懂了!”
李岳阳对着册子没再说话,孟长青瞧她没声了,这才退了出去。
孟长青出了门,又走了几步,终于停住了脚步,他缓缓地吐了口气,抬头望着远山,神『色』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李岳阳不常说教,这番话莫名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响。
玄武祖训,弟子不得轻易下山门,可最终,所有的弟子终究是要下山的。离开这座山,离开相处了多年的师长,亲眼去看山外山与天外天,有的会回来,有的在外开宗立派每隔十年带着弟子回来祭拜黄祖,也有的一出去了,再也没有音讯传回来。
同其他师兄弟不一样,孟长青心中其实并不愿意离开这座山,或者说,他并不愿意离开李道玄。他就愿意一辈子伺候李道玄。
可他忽然记起李道玄将白『露』剑交给他的那个夜晚。
那是一种期许。
孟长青微微侧过头,看了眼身后的白『露』剑,正好一阵风吹来,白『色』穗子迎着风被吹散,如流风之回雪。
他走下了山阶。
李岳阳中午就把事儿处理妥当了,腾出了阿都的屋子,又让孟长青亲自将吴聆送过去。
阿都的住处很宽敞,院子里栽着几株老槐树。阿都是个傻子,和师兄弟总是玩不到一块去,于是他拉着什么都不懂的孟长青玩,加个陶泽,三人常常在那几颗老槐树下玩抛石子,别的都玩不了,孟长青那时候没修为。
孟长青把人送到后,吴聆站在院子里那颗槐树下,对着他道:“多谢师弟。”
孟长青望了他一会儿,忽然拱袖,低声道:“师兄客气了。”
然后他抬头看向吴聆,朗声道:“祝吴师兄在此次仙界大典上旗开得胜,拔得头筹!”若是没有出岔子,按着李岳阳对他的暗示,此次新秀第一非吴聆莫属。
当之无愧,众望所归。
吴聆神『色』却很淡然,低声道:“输赢是常事,不过,”他温和地对着孟长青笑了下,“承师弟吉言。”
孟长青却是定住了。
孟长青把这句话在心中又重复了一遍,“输赢是常事”。这句话他曾经听过一遍。当年他天赋不够,硬是『逼』着自己学东西,学御剑学道术什么都学,可天赋摆在那儿,无论他暗中如何努力,他始终还是不如师兄弟们,『性』子也越发偏执下去,李道玄察觉出来后,带着他去了玄武最高峰,看这四千年黄祖御剑而过的人间,他那时才十一二岁,忽然回身用力地抱住了李道玄,哭了出来。
李道玄道:“输赢是常事。”
这事孟长青一直记到今日。
他终于想明白吴聆身上那种熟悉的沉静气质为何让他觉得亲切了,不只是因为幼年时曾蒙照料,他发现,这位吴师兄与他师父扶象真人李道玄,有那么些神似。
有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