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对长白的记忆停留在了他离开的那一年, 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除去孟观之的事, 他记得的东西已经很少了,祁连山上的沾着白『露』的青枣,真武大殿后面连绵的松云, 着雪『色』道袍的师兄们在后山练剑,剑擦身而过时与腰间玉佩撞出叮当一声清响, 那就是他对长白仅剩的印象。
都已经忘成了这样, 他一见着长白弟子,却还是有种抹不去的畏惧感。
孟长青正打量着那坐在山石上闭目养神的年轻修士,下一刻,头顶有两只飞鸟掠过, 他吓了一跳, 下意识抬头看去,脚下的灵力散开,松枝咔嚓一声轻响。
那修士一瞬间睁开了眼。
降魔剑破空而去,下一刻雪『色』长剑稳稳握在了一只修长的手中,“谁?”
被剑指着的孟长青没想到那修士反应这么大,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吓得愣在了原地。玄武年轻一辈的弟子几乎从未下过山,很少有这种警觉。他看着那握着剑的修士,刚刚一直远远跟着, 只看了轮廓, 此时正面对上, 他才发现这年轻修士真的非常面熟。
怎么这么面熟?他都有些惊着了。
那修士看清了孟长青身上的玄武道服,面上也流『露』出一丝诧异,“玄武的道友?”
孟长青点点头。
那修士一下子归剑入鞘,他看着似乎被他吓住了的孟长青,回过神后低声道:“失礼了。”见孟长青不说话,“没事吧?”
孟长青僵在原地,忽然摇了摇头,“没、没事。”
那修士明显没想到会在这地方遇上其他人,多打量了两眼面前的少年,确实还是个少年,瞧着不到二十,一身淡青『色』玄武道服,身后负着柄仙剑,眼睛很是清澈,微微睁大了看着他,像是被吓着了,乍一眼看上去年纪真的很小。
大约是不下山的缘故,玄武弟子瞧着年纪都偏小。昨日在山门前手忙脚『乱』招待各个道派长辈的玄武弟子,举手投足间总是有种青涩的感觉,瞧着跟群十二三岁少年似的,其实大多都快二十了。他低声对着那少年解释道:“我经常下山走动,一听见暗处有声音,总想到妖魔,可是吓着小师弟了?”
“没事,真的没事。”那少年立刻道,“我……没事。”那样子似乎有些局促。
那修士望了眼孟长青被『露』水打湿的衣摆,记起他之前感觉到的轻微灵力,心中轻轻顿了下,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少年是跟着他过来的,跟了一路。他又看了眼面前的少年。
想来怕是这玄武弟子偶然在山上撞见了他,不知道他一个长白弟子孤身往这密林中走是想做什么,于是偷偷跟了上来。
想明白后,他对着少年解释道:“昨夜有些混『乱』,未曾找着宿处,少年时曾听闻玄武有第一福地之称,心中向往,趁此机会,索『性』一个人来这山水中走走,吓着小师弟了。”又道,“福地洞天,名不虚传。”
不远处,瀑布撞在山石上,奔腾着冲向远方,发出雷鸣般的巨大声响,终将汇入壮阔汪洋。
他这么一说,孟长青一下子放松多了,想了想,拱袖道:“昨日出了些纰漏,给师兄添麻烦了,师兄,我带你去另找个宿处休息吧。”这次确实是玄武这个东道主没把事儿办好,孟长青说话极为客气。
那修士闻声温和道,“那真是多谢小师弟了。”
“没事,师兄跟我来吧。”孟长青没敢多说话,怕他察觉出来。
两人于是一齐往外走。
那修士跟着孟长青往外走,一双眼打量了几眼孟长青,忽然道:“不知为何,我看着小师弟心中总觉得有几分亲切,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他话音一落,孟长青心中咯噔一声,后脊梁窜上一道寒意,他也瞧着这人面熟,这人怕不是他当年在长白有过一两面之缘的同门,他压下了心中的惊诧,尽量平静回道:“我长得有些普通,许多人都这样说过,常有人说我像别人。”
修士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是吗?”
孟长青没敢看他,却听见那修士开口道:
“在下长白宗吴聆,字闻过,不知道玄武小师弟如何称呼?”
孟长青脚下一个顿停,猛地回头看向他,一道道金『色』阳光如箭似的从树缝『射』进林子,雷鸣般的瀑布声还不停地传来,孟长青脑子里一片空白,惊得连诧异的表情都没能收住,那副神情正好落在了吴聆的眼中。
吴聆见他停下来,也跟着驻足,他看着满脸震惊的少年,有些不明所以,轻声问道:“怎么了?”
孟长青一下子回过头,半晌才压了声音道:“我……我听说过你。你是长白宗清静真人的关门弟子,是长白掌门最器重的年轻弟子,父母都是不世出的道门真仙。”孟长青发现自己越说越『乱』了,一下子闭了嘴。
吴聆颇为诧异地望着他。
孟长青僵硬起来,不知道为何冷汗开始外冒,他低声道:“我们先生提起过师兄,还有师兄的父母。”说着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吴聆,只看了一眼,又立刻收回了视线,他真的要用尽浑身力气才能压住心底的震撼,许久才故作平静地缓缓道:“我听说,师兄幼时被邪修所害,耳聋目盲,如今这是痊愈了?”
“多亏师长多年来的照料,已经无碍了。”吴聆看着那不敢望向他的少年,他也瞧出来了,这玄武弟子有些奇怪,似乎非常紧张,他的视线落在少年散出冷汗的额头,开口喊道,“师弟。”
孟长青脚步猛地一停。
“师弟,你怎么了?”
“我……我少时在山下学道,久仰师兄大名,心中一直很崇敬师兄。没想到今日能见到师兄,心中有些紧张。我真的……非常地崇敬吴师兄。”他扭头望着吴聆,心中压着激『荡』的情绪,往事汹汹而来。
吴聆没有认出他,孟长青想。
也是,都过去了这么些年了,小孩长得快,孟长青的容貌变化还是挺大的。
吴聆分明是没想到孟长青会说崇敬他,瞧着也不像是胡说八道,吴聆并非是第一次遇着这情况,可这么尴尬的却是头一回。那少年似乎真的很紧张,一僵又一僵,说话也断断续续,那样子看得吴聆也有些不自觉地跟着他一愣一愣的,许久他才道:“那还是真是巧。”
“巧?”孟长青看他,“什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