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孟长青看着他,他也不好说自己刚刚把八成修为去补那破碎的伏魔阵了,花了大半天用剩下两成修为列了个高武阵法,结果被打断。他看着陶泽,道:“消消气,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刚说那群人中有活人是怎么回事?”
陶泽确定他没沾着那线后,挥了下袖子,道:“我和吴师兄推测,我们觉得那些活死人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与魂魄,只是他们本身魂魄的力量太小,被那些带着魔气的碎魂和『操』纵他们行动的灵线给死死地压住了,天虚观道士之所以不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还活着。”
孟长青立刻回头看那被挡在阵外的活死人。
活着?
陶泽又道:“只是猜测啊。”
孟长青一下子回过头对着两人道:“这样!这城中不宜久待,我们先送没得病的百姓出了这城,然后再看看这群活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晚我写信给玄武,这些灵线与碎魂不会是凭空来的,查一查。”
陶泽摇头,“不行,他们出不去。”他指了下那坛下的活死人堆,“他们身上的破碎魂魄是随着灵线游走的,这灵线虽然不能飘出去城,但是可以附在人身上,说不定出去的时候身上沾了点,当时没什么,等到了合适的地方,这些东西忽然一下子爆出来,又是一座死城,那天虚观修士就全白死了。”
孟长青看向他,“他们这病你能治吗?不是说普通百姓是先得瘟疫再被『操』纵吗?若是治好了瘟疫,是不是能控制住局面?”
陶泽道:“啧,你还真看得起我!这些东西带来的瘟疫我见都没见过,城中也没『药』材,我怎么治?”说到这儿他忽然皱了下眉,“不过为什么会带来瘟疫?难道这些碎魂魄生前的主人是死于瘟疫?等等,瘟疫?我前一阵子似乎听谁提到过大瘟疫来着……”陶泽一下子竟是想不起来,只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谁提了一嘴。
他想了半天。
陶泽还在想,孟长青看向吴聆,吴聆低声道:“若还是活人的话,程氏夫『妇』或许还有救。”
孟长青一震,“我现在去城北!”
吴聆一把抓住了孟长青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他看出孟长青拿自己修为补了那伏魔阵,握住了他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了他,“今日离开的时候,我已经用阵法将人留在了程宅,他们暂时不会有事。如今外面危机四伏,即便是他们真的还有救,你也不能令他们当场恢复意识,去了也无济于事,只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孟长青一下子抬头看他,“师兄……”
“仅仅凭我们三人之力,救不了这城中的人,你刚刚说的对,此事应该通知师门,今晚你写信回玄武,我也寄一封信去往长白,让他们派『药』师与修士带着『药』材过来,唯有如此,这城中的人才可能得救。”吴聆低声说着话,缓缓地握紧了孟长青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心中难受,只是事已至此,不能率先慌了阵脚。”
孟长青听完后没有说话,半晌才低声道:“好,我去给我掌教师伯写信。”
吴聆看着他,终于轻声道:“没事的。”
孟长青沉默了许久,点了下头。
是夜。
天虚观大殿中,一群百姓经过这么多日的提心吊胆,终于看着外面孟长青的背影沉沉睡去。孟长青坐在暴雨的屋檐下,守着那台下天虚观道士设下的伏魔阵,看着雨中的宁城,他没说话,陶泽则是花了一夜研究那得病的小女孩,扯了本道书写方子,边写边撕。
没有人注意到,原本负着降魔剑立在檐下的吴聆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宁城的一处街道上,吴聆站在一座馄饨摊子前,这里是那几位修士最先栽倒的地方,所有的灵线最开始都是从这儿蔓开,此地的灵线最为绵密恐怖,整条街都被封死了,不见一丝的光。
吴聆停住了脚步,看着那些蜉蝣似的灵线,破碎的魂魄闪烁着。
他往前走过去,那些灵线原本是朝他涌过来的,却在触及他的那一瞬间忽然消融,化作了一团团的轻烟,笼去了他的神情。
他走进了馄饨摊子,看着地上那几个已经被灵线拆皮剥骨的杂流道士,看了许久。
那修士中有一人的魂魄竟然还没散干净,埋在细线中的骨头散着碧荧荧的光,仿佛是感知到了来的是个与他同为道门修士的道友,那极近破碎的魂魄拼命地浮了起来。
吴聆打量了他一会儿,抬手帮他聚魂,那碧荧荧的光团渐渐地成了半个人身,且十分破碎。
然后吴聆抬手用道门术法察看他的记忆。
修士身死七日之内,但有一魂,记忆不散。
吴聆透过那修士的记忆,一直回溯到清阳观,他看见了那场景,暴雨雷霆中,阴气盘旋冲上来,被镇压的碎魂冲了出来,与他的灵线混作了一团,最终交融在一起,化作一场大雨,沾在了这路过清阳观的修士的身上。那修士只是回头一瞥,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场景,吴聆却是一瞬间明白过来了。
吴聆缓缓地收回了手。
那修士的半身魂魄悬停在半空中,魂魄碎裂极为痛苦,尤其是这种销蚀,不亚于世上最痛苦的酷刑,他却撑住了,谁也不知道这么多他为何要死死地熬着,死死地等着。
吴聆望着他。
终于,低低的有一道声音从那团光中升起来。
“我……灵台山……冰阳观弟子……家中有……妻子……怀胎两月,烦请……道友……告知她……我……”
吴聆忽然一抬手挥散了那道魂魄,回身往外走。
那碧荧荧的魂魄一下子崩裂消散,被销蚀得不剩一点痕迹,最后的尾音还飘『荡』着,“我……”
所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吴聆是走过四条街后才忽然明白过来。
他在迁怒。
他一下子定住了脚步。
暴雨冲刷着狭小的巷子,当年观音塑像前那道苍老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在这巷子里重新响了起来,盘旋在他耳边,有如高山钟鸣。
“嗔者,于苦、苦具,憎恚为『性』,能障无嗔,不安稳『性』,恶行所依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