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询道:“言行公子稍坐。”
言行看向身旁,身旁有一张低矮的茶桌,茶桌旁放有几个蒲团,还有一个炭炉,正有微微炭火在加热水壶,茶桌上正点燃一支檀香。
言行依言在蒲团上盘膝坐下,这时,大堂管事也带着哑口说书人走到了玉阁外。
大堂管事向哑口说书人说道:“进去吧。”
哑口说书人却不脱下破旧污垢的鞋袜,直接就要迈步,大堂管事皱眉正想阻拦。
贾询看见,说道:“无妨,让他进来吧。”
大堂管事也就不再阻拦,任由哑口说书人走进玉阁,在那一尘不染的红木上留下满是泥沙的脚印。
哑口说书人却不坐下,而是负手在红木架前观赏起来,俨然一副行家模样。
将玉阁里的玉器看过一遍,见贾询仍在挑选,哑口说书人走到贾询身边。看着贾询手上拿着的一座青色玉质佛像,摇了摇头。
而后,哑口说书人向旁走去,再走到贾询身边时,手上多了一个一尺高,黄中透白的玉佛,向贾询一递。
贾询问道:“这个?”
哑口说书人点了点头。
贾询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又看看哑口说书人手中的。来回看了几遍,终于把自己手中的青色玉佛放回原位,从哑口说书人手中接过了那尊黄中透白的玉佛。
然后,二人走到茶桌旁蒲团上坐下。
贾询把玉佛放在言行身前,道:“言行公子看看是否满意。”
言行拿起玉佛细细看了起来,他的确不懂玉,并非自谦。不过那尊玉佛的色泽和佛像的面目,却给他一种温润而慈悲的感觉。
言行点头道:“我想家母一定满意。”
言行放下玉佛,从怀中取出一锭金。
贾询道:“令堂是个有慈悲心的人,好物赠好主,岂可牟利乎。”
言行道:“我知贾家富甲天下,不过,这并不是给贾老板的,这是给佛城的。”
贾家经商,涉足甚广,流金消玉苑不过是贾家诸多产业其中之一。而售玉一行,其实贾家并未从中获利,甚至还需贴补。
今时世间各城大多都不富足,而玉的售价昂贵,真正能买得起玉的人并不多。
而各城买玉的人中,也有不少是如言行一样不懂玉,分不清好与差在何处的人,这些都是知晓这一内情,通过贾家援助佛城的人。
贾询不再推辞。
贾询从茶桌上拿起镊子,将倒扣的玉质茶杯翻转三个,又从炭炉上取过水壶,冒出白烟的热水冲洗一遍茶杯和一个玉质的茶壶,又用镊子把茶杯钳到言行和哑口说书人座前。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不急不缓,言行饶有兴致地看着。
贾询问道:“喝什么茶?”
言行虽偶有饮茶,但也根本沾不上行家两字。
言行还未说话,哑口说书人站起身,走到贾询身后的红木架边。那里放着很多茶盅,哑口说书人打开看了几眼,最后选了一个绿色的茶盅,递给贾询。
贾询接过茶盅,取出些许茶叶,丢进茶壶。再用热水洗茶一遍,将茶水倒了,然后又向茶壶中倒入热水。
这才轻轻捻着茶壶上沿,倾斜壶口把茶倒进言行和哑口说书人身前的茶杯。
哑口说书人把茶杯举到鼻前,吸了吸气,闭上双眼,那神情甚是为之沉醉。然后轻轻吹了一口,小口小口喝了起来。喝罢这一杯,又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言行也喝了这一杯,只觉与他往日喝的茶大有不同,不止茶味清雅,其中竟还有果味。
言行赞叹了一声:“好茶。”
又看向茶壶,只见茶叶条索紧结,蜷曲似螺,茶叶边沿上还有一层均匀的细白绒毛。随着在水中泡开,又慢慢舒展成一芽一叶,碧绿的茶色中犹如雪片飞舞。
言行问道:“我从没喝过,这是什么茶?”
贾询道:“碧螺春,产自苏城落雁湖畔。”
言行一笑,道:“苏城?呵,真是缘分。”
贾询不解,问道:“言行公子这话怎么说?”
言行收起笑容,道:“明日我要出城,去往苏城。”
这话一说出口,哑口说书人豁然转头,看向言行,神情激动。
贾询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又问道:“如何去?”
言行道:“已得李严允准,以行商的名义。”
贾询看着言行,脸上也出现了笑颜。
贾询好似无意地道:“言行公子到苏城,若无落脚处,可去苏城流金消玉苑找我的兄长,家兄名叫贾通。就说我让公子去找他的便可,想来会对公子多有助益。”
言行道:“那就谢过贾老板了。”
贾询笑笑,又说道:“还有一事公子不知。”
言行道:“哦?何事?”
贾询道:“流金消玉苑不止是贾家的,也是周家的。”
言行心中一震,细细想了一番贾询的话。
贾询一说苏城贾通会对言行多有助益,二告知流金销玉苑的背后还有周城周家。
这话中分明暗示,贾家和周城可作为言行和言城盟友的立场,虽只是出自贾询之口,但也很明显,贾询在这个立场上有一定的分量,否则他断然不会说出这些话。
言行想通了,于是,他思索的表情渐渐舒展,意味深长地含笑望着贾询。
哑口说书人也看向贾询,仍带着那副激动神情。
但是,贾询为什么知道言行能代表言城的立场?
三人走出了玉阁,穿过了池塘长廊,走到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