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黑衣杀手在悬崖上一直徘徊到天明方才离去,杀气腾腾的夜终于迎来了黎明的第一缕晨曦。
玉十一不会武功,若不是云霖在坠下山崖时紧紧攀住树藤抓了她的手,只怕她现在早已变成一堆尸骨了。
左肩的疼得厉害,玉十一想起昨夜那一幕仍旧后怕,幸亏她心血来潮去找了云霖,否则,落在她肩上的这一剑只怕就要插在云霖的心口了。
昨夜下了场大雨,此时两人容身的山洞里正到处滴滴答答往下漏水,云霖比玉十一晚醒了片刻,一睁眼正好瞧见玉十一捂着自己的肩头一脸忍痛的靠在崖壁上,他连忙上前拨开了玉十一肩上的衣衫。
原本白皙的肩头赫然出现一道狰狞的伤口,连带着周围的肌肤都乌黑了一片,云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狠狠记了一笔,那些混蛋居然在剑上用了毒!
玉十一只知伤口钻心的疼,并不知自己中了毒,眼下见云霖无暇顾及其他,于是她凝了神悄悄将右手绕到小腿上,飞快地抽出一柄用来杀鱼的匕首抵在了云霖的脖颈上。
冰凉的刀锋还带着丝隐隐的腥味,云霖瞬间顿住所有动作,强扯出一抹笑来:“玉十一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脑袋越来越沉,玉十一没应云霖的话,一双杏眼冷戾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反问道:“你不是瞎了么?如何现在就能看见了?”
闻言,云霖一惊,连眼神都莫名心虚起来,刚想张口辩解,玉十一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我与傅公子相识多年,从不知傅公子身手如此之好,去了趟京城回来竟连那十几人的索命杀手都能躲过!说,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冒充傅公子?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
云霖一时哑然,正思索着该如何向玉十一解释,却忽觉原本抵在他脖颈间的匕首松懈了下去,一抬眼,失去意识的玉十一倒在了他怀里......
壹
一年前。
拾春城。
夜幕低垂,寒露霜降。
玉十一撑着船从城外的河上顺着水流缓缓驶入城里,今儿生意不大好,她和爷爷打的鱼到现在还没卖完,不过这并不影响玉十一的心情。
这个时辰路东头的说书摊还没收,玉十一一心赶着去听书,入了城便将手里的船蒿扔给后头的爷爷,几步跃到岸上还不忘转过身叮嘱不用等她吃饭。
老头儿盯着玉十一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句女大不中留,这丫头哪里是去听书的?分明是去看心上人的。
要说起路东头那说书的傅公子,拾春城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止是因着上天给了他一把醉人的音喉,大抵还因为他是这座边陲小城里长得最好看的男子,性子柔和,优雅温仪。
玉十一到的时候夜色已经不轻了,说书摊上没了听众,云霖正收了东西准备回去,见她来了,他两片唇微微翘起点弧度,熟络的开口:“今儿生意还好么?”
朝自己通红的双手呵了口暖气,玉十一笑语:“今儿天冷,生意不大好,傅公子呢?”
云霖扬了扬手里的钱袋,几粒清脆的铜板声落入玉十一的耳朵。
“喏,赚了杯酒钱。”
桌下放置的炭火还未完全熄灭,找了根木棍将里面红彤彤的木炭翻出来,然后云霖冲玉十一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待人坐下,给玉十一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云霖随口说了一句我明日便要走了。
这消息来得实在突兀,玉十一心神惊动,手里的杯子就这么慌张的落到地上,原本云霖让她用来暖手的滚烫茶水悉数泼在手上,一时间,她竟也不觉得疼,倒是一旁的云霖皱了眉,连忙上前拉过她的手朝那片迅速红肿起来的地方呼起凉气来。
“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如此不小心?”
玉十一鲜少看到云霖轻拢眉宇,眼下这谪仙般的人物正单膝蹲在她跟前,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玉十一鬼使神差般用冰凉的指尖轻抚了一回云霖眉眼间那浅浅的川字。
然只刹那,因着她这一动作,两人皆怔住了,四目相接时还是云霖最先反应过来,他松开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分。
玉十一看着云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她也不问云霖去哪里做什么,只问他还回来么。
片刻,云霖应道:“拾春城这般好,等事情办完了,自然是要回来的。”
玉十一哦了一声,紧接着小声说了句那我等你。
贰
云霖走了,拾春城里的人都在传他是上京考取功名去了,等他日高中了定是要回来迎娶江家小姐。
那江家小姐江沅芷玉十一曾有幸在街头匆匆见过一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彼时她是浑身腥味的街头鱼贩,江沅芷是那顶香软小轿里的空谷幽兰。
相比之下,云泥立现。
以往玉十一总对自己的容貌有谜一样的自信,然见了江沅芷一眼,玉十一才知道原来富贵人家里养出来的女儿果真不是她这样的粗野丫头能相提并论的。
云霖与江沅芷,大抵就是传说中的天公作美天生一对。
可那又怎样呢?这并不妨碍玉十一继续喜欢云霖。
从云霖在她十四岁那年将她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她便对他春心萌动了。
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这些年云霖从不跟玉十一提起当年救命之事,玉十一觉着,云霖该是早看出来她对他心有不轨怕她纠缠吧。
严冬漫长,春意迟来。
玉十一今年双十年华,这样的年傅在小城里已算得上嫁不出去的大姑娘,但爷爷仍由着性子让她将上门提亲的媒婆挨个赶了出去,然后他坐在院落里看着树下忙碌的玉十一幽幽地叹了口气:“傻丫头,你这是何苦哟,那傅公子再好,也是早有婚约的人,你总不能一辈子就不嫁了。”
云霖与江沅芷订有婚约,这是拾春城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