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场心的游走,沿途总会放着一个充满墨水的笔和一张薄薄的纸,有人拿起了笔,写下了自己的故事,有人拿起笔,记下了路人的故事,有人自顾走,把心交给了天地。
今天我离开了我的养殖场,我的大姐要回来了,我得回家去看看她。
我对大姐的影响并不深,大姐比我大八岁,我刚出生时,大姐便上了小学。
我上小学时,大姐上了初中,上了初中的大姐,经常住校,偶尔周末回来背馒头,也是半夜三更回来,黑乎乎离开了家。
曲柳湾初中离我家六十多里土路,大姐来来回回跑,回到家,便黑了。
在读书识字上,大姐是我们姐弟四个人里面最笨的,经常看了一遍书,返回来,不知书上说的是啥,需要重复第二遍第三遍去看。
大姐之所以能够考上大学,得益于她“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那种死磕到底的精神。
大姐读了三年高三,终于考上了大学,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大姐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全家人都是高兴的,包括我也是非常高兴的。
那个时候虽然家里贫穷,但卖了一部分黑山羊,还有黄豆,也就凑够了大姐第一年的学费。
我和三姐都放过羊,下地割过草,但大姐没有。父亲母亲接受了考上大学就有了一份体面工作的思想,对我的大姐寄予了厚望。
父亲母亲希望我的大姐能够考上大学,能够给我们姐弟三个数一个榜样,就很少让她去地里干活。
我吃过的苦,大姐没有吃过。大姐走过的路,我也没有走过。
一个月前,毕业了的大姐不再要我给她汇生活费,她虽然没有找到正式的工作,但一直在当家教,赚的钱够她生活。
大姐学的师范专业,本科生,环江县缺老师,如果她能够回来,可以不用考,直接可以被分配到乡镇初中去教书。
大姐说,她不愿意回来,好歹念了这么多年书,如果跑回来山沟沟,那就对不起大和妈给的学费钱。
大姐准备在城里找个工作,可现在大学毕业生多,大姐先后去应聘了好几个小学的教师,都没有能够应聘上。
按理来说,大姐应该心死了,应该回来了,毕竟回到环江县,弄一个初中教师当还是挺容易的事,但大姐犟,就认定了一个理,死活也要留在城里。
尚家河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犟。母亲说,之所以尚家河村人犟,那是因为尚家河的水多石头,人喝了满是石头的水,当然身体多石头,板筋就犟。
大姐为了留在城里,除了给一个有工作的人家娃娃当家教外,还租了个房子在备考公务员。
大姐说,今年考不上公务员,明年继续考。明年如果考不上,后年继续考……直到考上那一天。
我为大姐这个近乎于疯狂的想法而吃惊,我想起了蒲松龄先生虽然写出了流芳百世的《聊斋志异》,但和大姐一样犟,执着于考试。
蒲松龄考了一辈子科举考试,到了老,还停留在秀才这个档次上。大姐会不会为了一个公务员,去考一辈子呢?
大姐对我说,人一生就是在考试,考上小学,一直到大学毕业,就是考试的第一个阶段。
接下来,就是参加工作考试,工作后,要想有所作为,还要不停地考,过各种各样的关卡,拿上各种各样的证书,才能够活下去。
我一直认为种地是最累人的,听了大姐的话,我觉得这些考来考去的读书人的累并不亚于种地。
我想不明白,既然如此累,何必要读那么多书?
大姐说,我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读书人考来考去,就是为了生活的更好。今天吃的苦,是为了明天生活的更好。
我终于明白,即使读了更多的书,我们这些农村苦孩子,要想在城市里找一个立足之地,还是要继续去吃苦。
我暗暗祝愿,大姐能够尽早走出生活的苦。
我赶回家时,大姐还没有回来,母亲正在收拾窑洞,好让大姐回来有个住的地方。
母亲让我帮助她把那些古董往整齐放一放,我提起一个煤油灯,准备当垃圾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