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凛知说完那话之后,屋里的气氛一瞬间陷入了不可名状的尴尬和僵滞。
虞甜一脸头疼地扶住额角。
傅明礼呆呆地张着嘴看着自己亲爹,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父皇,你,你说什么?”
“父皇?”傅凛知眉心狠狠一皱,唇角勾起冷笑,“小孩儿,你这是碰瓷不成,改走别的战术了?为了攀亲戚,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旁边的季明轩等人目瞪口呆,险些惊掉了下巴。
傅明礼眼神依旧很懵:“父皇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儿子啊!”
傅凛知神色很是匪夷所思,冷笑连连:“你疯了吧!我生得出你这么大的儿子?编借口也不编个像样的!”
傅明礼:“……”
他迷茫的眼神看向虞甜。
虞甜生怕下一秒这父子二人就打起来,连忙站出来和稀泥:“阿昭,因为父皇他……脑子出了点问题,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见虞甜站在小破孩那边,傅凛知顿时一脸受伤:“甜甜,你不爱我了吗?”
季明轩缓缓眨了眨眼睛:“这怕不是傻了,这是得了失心疯吧!”
他那个高冷霸气的表哥呢!
惊蛰一脸恍惚:“陛下他,他”
他了个半天,她也没憋出什么骚话。
虞甜拉着众人坐下,把傅凛知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傅明礼好半天才回过神,看了眼眼神不善瞧着他的傅凛知,嘴角抽了抽:“所以,父皇现在的心智,只有三岁?”
难怪他说生不出自己这么大的儿子。
在他眼里,自己岂不是比他大?
傅明礼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菩提老道替傅凛知看了一下,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脉象平稳,除了从悬崖上摔下来的那些伤,脑袋也没有明显的伤痕,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奇怪。”
虞甜心里一沉,连老头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难不成真如江漓所说,赤莲草被她动了手脚?
听了她的猜测,菩提老道沉吟片刻,眉头紧锁:“不无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些棘手了。”
众人望着正暗搓搓企图用眼神戳死傅明礼的傅凛知,额角跳了跳,心情万分复杂。
季明轩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表哥脸上的表情这么丰富。”
惊蛰弱弱地开口:“我也没见过。”
季明轩叹了口气:“突然很是怀念表哥看我像看垃圾的眼神。”
那才是他熟悉的表哥啊!
阿满凉凉地嘲讽:“他现在看你的眼神也像是看垃圾。”
季明轩:“……”
惊蛰一脸忧愁:“陛下清醒过来,会杀人灭口的吧?”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陷入死寂。
季明轩清了清嗓子:“现在这样,好像也不错。”
*
十几位姨娘轮番上阵,乐此不疲地琢磨着新花样,短短几天功夫,杨权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不得不痛哭流涕交出了她们的卖身契。
拿到卖身契的姨娘们又惊又喜,更甚者当场落下泪来,天知道她们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虞甜不可能一直留在柳树村,怕等她走后杨权回过头来报复,为了以绝后患,当场向官府进行检举,状告杨权杀人,这狗东西来柳树村本就是因杀人来这儿避难,虽说家里有点权势摆平了案子,可虞甜想搞他,有的是办法。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让这家伙成功蹲了大牢,杨家也因贪污受贿被查,自顾不暇根本没工夫管他。
杨权被抓,树倒猢狲散,杨家那群小喽啰自然也不成气候。
这么轻易地得到自由,姨娘们还有些不敢置信。
“小十八,我现在倒有些相信虎子他们说的,你是天上的仙女了。”四姨娘神色唏嘘。
虞甜一愣,忍不住调笑:“你怎么不说我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四姨娘腮帮子一鼓,捏了捏她的脸:“好啊,夸你两句你还真要上天啊!”
其他人纷纷被逗笑。
虞甜轻轻勾唇:“我也只是见不得人间疾苦的芸芸众生罢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对付立场不和的人,她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手段甚至称得上残忍。
不过好歹接受过高等教育,内心到底残存了一丝善念和底线,遇到力所能及的事,能伸一把手就伸。
这世道,女子活的总是艰难些。
“你这个人还真奇怪。”四姨娘拍了拍她的肩,豪爽一笑,“不过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回来看看,我请你喝酒!”
十七姨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娘做的鱼特别好吃,有机会的话请你吃!”
她们都知道,虞甜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知道她很快就要离开,每个人心里都很不舍。
虞甜一一应下:“好,那我先记着了。”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确定将来还会不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不过并不妨碍她将这份情谊珍藏在心底。
送走了姨娘们,虞甜又去拜访了刘叔刘婶,看到她全须全尾的回来,老两口还挺激动:“杨家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老天开眼啊!这都是报应!”
“是啊,人在做天在看。”虞甜弯了弯唇,递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银子,“这些日子叨扰你们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可不兴说这些,之前你给的够多了!这些说什么我们也不能要!”刘婶十分坚定地拒绝,说什么也不肯收。
老两口憨厚老实,自认没帮上什么忙,反倒差点害了人家姑娘,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虞甜也没坚持,心想回头放在他们家里哪个角落。
小宝抱着她的大腿不撒手,依依不舍地望着她:“仙女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傅凛知和傅明礼眉头同时一皱,眼里如出一辙的烦躁:怎么又来一个。
虞甜低头看着小宝,眉眼舒展开:“有机会的话,会回来的。”
小宝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泪憋回去:“那说好啦,我长大了要娶你!”
傅明礼忍无可忍,臭着一张脸:“谁跟你说好了!”
还没来得及出声的傅凛知朝他递了个赞赏的眼神:总算还有点用处。
刘婶一脸尴尬窘迫地拉回了自家孩子:“不好意思啊虞姑娘,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
她说着抽了抽小宝的屁股:“你这死孩子,想得倒挺美呢!人家虞姑娘有夫君!”
小宝嗷嗷叫了两嗓子:“我就要娶仙女姐姐!我就要!她夫君是个傻的,我不傻!”
傅明礼嘴角抽了抽,看向傅凛知:“父皇,他说你傻,这都能忍?”
傅凛知脸色深沉:“他说的对,甜甜也经常这样说。”
傅明礼:“……”
是他多嘴了。
——
拜别了刘叔刘婶,一行人这才离开柳树村。
之前的马车落下悬崖四分五裂,新雇的马车里,傅明礼眉头微皱睡的正熟,他眼底有着淡淡青色,听阿满他们说,自从虞甜和傅凛知坠崖,他连着几日都没怎么休息。
虞甜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把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傅凛知有些不高兴地撇了下嘴,眼里满是嫉妒:“甜甜对我都没这么温柔。”
虞甜眼神无奈:“你看着他,当真不觉得眼熟?”
傅凛知闻言仔仔细细打量起了傅明礼,眉心渐渐拢起:“他跟我,确实有几分相像。”
她松了口气,这不就对了,你亲生儿子跟你能不像吗?
谁料傅凛知压根儿不按套路出牌,他神色狐疑:“该不会是我父皇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这老家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虞甜:“……”
死去的先帝多冤啊,都变成一具白骨了还要被你这个孽子挖出来背黑锅。
她实在没忍住,一巴掌照他脑门上拍去:“你可闭嘴吧!”
*
“那日的那群刺客确实是太后的人,听宫里来消息说,近日太后一族在朝中频繁动作,怕是要生事。”季明轩神情有些凝重。
他看了眼傅凛知,叹了口气:“若是表哥神志清醒都好说,可如今他这副模样,于我们的处境很是不利啊。”
虞甜也望着因为一块糕点险些和傅明礼打起来的傅凛知,摇了摇头:“他现在这副模样是指望不上了,那边大概能撑多久?”
季明轩:“最多两个月,相信表嫂你也知道,顾家早就心生异心,这次表哥出宫,可谓是把机会送到了他们面前。”
虞甜眼微眯,神色若有所思:“他顾家若是不想背上谋朝篡位的罪名,总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上次刺杀不成,只怕还会卷土重来。”
皇帝死了,太子失踪,改朝换代可不就名正言顺?
“表嫂的担忧也正是我所担忧的,接下来的一路恐怕会凶险莫测。”
虞甜眸光泛着冷,唇角抬了抬:“那就各凭本事了。”
*
南诏在先帝在位时期是个小部落,后来傅凛知上位,四处征伐,使的不少部落小国苦不堪言,只能归顺,南诏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归顺了大齐,可“南诏”这个叫法却保留了下来。
“我几年前跟随表哥来过这里,风景还不错,我们这次来,正好赶上当地的浴火节,还挺有意思的。”
说到吃喝玩乐,季小侯爷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尽职尽责地充当起了导游一职。
“浴火节是什么?”阿满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好奇地追问。
季明轩慢悠悠骑在马上讲解起来:“这是当地一个特有的节日,这里的人们信奉火,坚信火能够驱虫除害,保护庄稼,为了庆祝丰收,浴火节就诞生了。”
“在这一天,寨子里的人们会举行赛马斗牛摔跤等一系列活动,也会在夜里燃起火把,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年轻的男女还会互换信物私定终身。”
虞甜在一旁听着,眯了眯眼:这不就是火把节么?
阿满听得眼露精光:“听上去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那我们在这里多待两天吧,也好见识见识那个什么浴火节?”
她说完,扭头问虞甜的意见,央求地望着她,眨眨眼睛:“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眼见着她眼里的期待都快溢了出来,虞甜没忍住莞尔:“我没意见。”
“好耶!”阿满发出兴奋的欢呼。
……
南诏的风俗和盛京差距甚远,这一点从服饰上就能看出来,他们的服饰充满异域风情,颜色鲜艳,女子尤其喜欢把银饰穿戴在身上。
季明轩打听了一下,两日后就是浴火节,阿满迫不及待地拽着虞甜和惊蛰上街采买。
“我的天哪,这里的衣服好好看!来了当地怎么能不故乡随俗呢?走走走,我们也去买两身这里的衣服!”
她不由分说拉着两人往成衣店去,虞甜已经习惯了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惊蛰一脸愁苦:“我就不用了吧?”
阿满扭头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怎么不用?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小姑娘,小姑娘哪有不爱俏的?你怎么活得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似的!将来怎么找人家哟!”
从金吾卫出来的姑娘,大多性子都有些奇怪,话说回来能不奇怪吗?整天面对的都是腥风血雨,惊蛰已经算里面比较正常的了。
惊蛰脸色无奈:“我本来也没打算找……诶?”
她话还没说完,阿满已经兴冲冲抬脚进门。
“掌柜的,把你们这儿时兴的衣裳都拿出来瞧瞧!”阿满说话底气那叫一个足。
她是没钱,可她把有钱的叫上了呀!
老板娘看了眼三位姑娘,顿时心下了然:“几位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稍等,小四,去把二楼刚到的那批衣裳拿下来给几位姑娘瞧瞧。”
“老板娘果然好眼力!”阿满是个健谈的,笑眯眯和老板娘攀谈起来。
得知她们是从盛京来的,老板娘笑盈盈地点头:“难怪个个长得这么水灵标志,盛京的风水就是养人!”
她将衣裳摆出来供几位挑选:“这些都是我店里卖的比较好的款式,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都可以试。”
阿满眼睛一亮:“这套好看!那套也不错,很适合姐姐啊!”
没有女子不喜欢漂亮衣服首饰,本来只是被迫营业的虞甜这会儿也来了几分兴致。
阿满已经捧起心仪的裙子和惊蛰去试穿了。
虞甜停留在原地,慢悠悠挑选,刚刚阿满说适合她的那套是条水蓝色的衣裙,确实好看,她却看上了另一条胭脂色的裙子,一时间有些犹疑不决。
老板娘是个机灵的,见状掩唇笑道:“这条水蓝色的裙子极衬姑娘肤色,轻盈灵动,我却觉得姑娘更适合胭脂色的那样热烈的颜色。”
“你别说,能压住这样的颜色的人少之又少,姑娘倒可以一试。”
虞甜被说的有些心动,加之她确实更喜欢胭脂色那条,于是不再犹豫拿起裙子去试了。
阿满和惊蛰换好裙子率先出来,见到惊蛰,阿满顿时开启了夸夸模式:“惊蛰,你这样真好看!”
这姑娘生了一张讨喜的圆脸,平日里却总穿些深色不起眼的衣服,硬生生添了几分老成。
乍一换上明艳的色彩,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惊蛰不自在地抓了抓裙摆,有点嫌弃这裙子太过繁复碍手碍脚,打起架来都不方便,不过心底到底是有些高兴的,她笑嘻嘻地回了句:“阿满姐姐也是个大美人哦!”
两人正互相吹彩虹屁,虞甜也试完衣服出来。
两人看过去,愣了一下,齐声:
“哇!”
再没有比虞甜更适合这样热烈的红了。
她亭亭站在那里,火红的裙摆绽开在脚下,像一朵盛开在草原的花,夺目而耀眼。
这条裙子设计也很出彩,上身是神秘稳重的黑色,收腰的设计更显腰肢不盈一握,顺着裙摆蜿蜒而下,逐渐过渡到艳丽的红,裙摆上用黑金色的丝线绣了大片大片的莲花。
并不显得轻浮艳俗,反而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她漂亮的眉目含着隐约笑意:“差不多就行了啊。”
三人都买到了心仪的裙子,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特色,这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客栈。
不得不说,女人最好的消遣方式就是买买买,这话放在古代现代都适用。
傅明礼和傅凛知不约而同停下互怼眼巴巴凑上来,以往每次虞甜出去都会给他带各种各样好吃的,傅明礼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对上两双期待的眼睛,虞甜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忘了。”
她逛的兴起,哪还记得这爷俩啊!
傅明礼眼里掠过一抹不敢置信,瘪了瘪嘴一副受伤的模样:“娘亲果然是变心了。”
他已经不是娘亲最关心的那个了。
傅凛知自认做不出来小屁孩那么恶心的表情,努力做出神情沉重的样子:“甜甜果然变心了。”
傅明礼匪夷所思看过去:“这你也要学我?”
傅凛知面无表情:“谁学你了?”
“你幼不幼稚!”
“你才幼稚!”
父子俩又吵了起来,虞甜眼珠转了转,趁机逃离了战场中心。
太可怕了!
——
两日后,南诏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浴火节。
一大早街上就热闹了起来,阿满特意拉着众人起了个早。
凑热闹这种事情,她从来不会迟到。
入乡随俗,他们都穿上了当地的服饰,走在人群里,还真看不出来是外乡人。
“诶诶诶!那里有杂耍诶!”阿满本来想拉惊蛰,不小心错拉成了季明轩。
季明轩:?
惊蛰:……
菩提老道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眯眯点头,意味不明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
他说着,摇了摇头:“这是你们年轻人的节日,老头子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找个地方喝酒去喽!”
他说完,来到虞甜面前,理直气壮手一摊。
虞甜:“……”
她一脸无语,扭头朝着傅凛知摊手,后者一脸懵然:“甜甜,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