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蒋皇后。”谢渊渟说。“那支箭矢射来的时候,周围其他身有武功,按理说目力和听力比她好得多的人都还没有发现,她却第一个朝皇帝扑了过去,好像早就知道会有一支箭射向皇帝一样。”
宁霏也知道蒋皇后不可能是真的想刺杀建兴帝。谢逸辰夺嫡的局势尚未明朗,她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而且这区区一支毒箭的成功率也实在是太低了。
前不久蒋皇后刚刚因为派人去安国公府说亲的事情,惹了建兴帝的不悦和冷落,她应该是想用苦肉计,故意舍身为建兴帝挡一箭,以重新取回建兴帝的欢心。
蒋皇后那里也是有箭矢上那种剧毒的解药的。这种毒虽然厉害,但只要提前服下一定量的解药就不会致命,只是看过去效果比较严重而已。
要是箭矢只让她受了轻伤,中了毒之后的可怕样子,也能让建兴帝心疼。再退一步,万一蒋皇后没有挡住箭矢,箭矢那么弱的劲道是基本上射不死人的,她可以立刻拿出解药为建兴帝解毒,至少能立下一功。
她这个主意打得很周全,只可惜并没有实现。
宁霏问道:“那为什么是太子中箭了?”
“因为我踩了蒋皇后的裙摆一脚。”谢渊渟说,“那支箭来势太缓,不像是能射死人的样子,谁挡下那支箭都不能由她来挡。”
当然,他并不知道箭上是有毒的。不过就算建兴帝死了,他其实也无所谓。
几个皇子还没有斗出个你强我弱来,建兴帝一死,底下肯定更是乱成一团,斗得不可开交。到时候趁乱灭了谢逸辰和蒋皇后一派,应该还比现在的太平局势里更容易些。
他又不是真正的谢渊渟,谢氏皇族的人也不是他真正的亲人,只是一群跟他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的人而已。
别人的死活他不在乎,只要能为宁霏报仇,哪怕要搅得天下大乱,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宁霏望着谢渊渟漠无感情的双眼,背后隐隐有些发寒。
她是借尸还魂到真正的宁霏身上的,也没法把安国公府的人当亲人,但那是因为安国公府的那些人实在太渣。
她尽管前世里受过重伤,感情上冷淡些,但原则一向是别人对她如何,她就也对别人如何。比如李氏就是个例外。李氏对她这个女儿百般真心疼爱,她就也可以把李氏当做真正的母亲来对待。
但谢渊渟似乎比她更加冷心冷情。
也不对,根本不能说是冷心冷情。她看见过他疯狂到犹如成魔成鬼般的样子,那种浓烈得令人恐惧的可怕感情,要是还能被说是冷漠的话,那天底下就没人有感情了。
他的感情,似乎是只对她一人而言的。
宁霏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感觉,不自在地低下头,躲开谢渊渟的目光,不想再跟他聊下去。
“我吃完了,你出去吧,我要睡觉。”
谢渊渟这次倒是出奇地听话,让人收拾了桌上的饭菜碗筷,一点幺蛾子没出,就乖乖地出去了,把门给她带上。
宁霏瞪着他的背影,严重怀疑他这么老实,肯定不对劲,没准等会儿就有什么阴谋来了。
但在房间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谢渊渟似乎是真打算让她好好休息,没有再来,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房间里点了宁神安眠的香,宁霏两天两夜没合眼,本来就累得不行,坐在床上熬了一会儿,精神渐渐松懈下来。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头倒下,和衣沉沉地睡了过去。
片刻之后,房间的门就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被打开了。
谢渊渟进来,看见和衣倒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宁霏,嘴角弯起一道柔和的弧度。
有这么不放心他么?
不过她不放心是对的,他就是这种趁她睡死了再来动手脚的人。
谢渊渟轻轻抱起宁霏,放到床上让她躺好,给她脱掉了累赘的外衣,卸下头上的簪钗,把头发散开来。
他的动作极轻柔极小心,宁霏又是真的累坏了,加上安神香的作用,睡得很沉,任由他摆布来摆布去,始终没有醒过来。
谢渊渟给宁霏盖上被子,然后光明正大地自己也躺进了被窝里面,轻轻揽住她。
鼻端全是她身上那种甜点里面桂花、蜂蜜和牛乳混在一起的甜香,很淡很淡,但就是萦绕不去。哪怕她这两天下来天天跟药材打交道,这种长年累月带在身上的甜香,仍然根深蒂固。
谢渊渟的手一碰到她纤细的腰身,感觉到她身上的柔软和温暖,就跟被火烫了一样,飞快地缩了回来。
他真是作死。明明知道自己在她这里有多容易失去控制,还是忍不住来冒这个险。
谢渊渟直直地躺在被窝里,全身僵硬,不敢转过去看宁霏,只能硬邦邦地瞪着上方的床顶。
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儿,第一个劝他:现在应该赶紧离开,否则等会儿容易控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个小人儿反驳:难得有一次机会跟她睡在一起,就一会儿而已,又不做什么。
第一个小人儿:他说得对!
谢渊渟默默地按下脑海里才一个回合就叛变投降的第一个小人儿,朝宁霏身边挪了挪,挪到一个既不会碰到她,又能感觉到她身上温度的位置,深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
宁霏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因为进宫领赏,至少也要等到建兴帝有空的下午申时,所以她没有什么时间压力。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睡了足有七八个时辰,睡得天昏地暗,浑身酥麻,把前面两天没睡的困顿全补回来了。
宁霏睡眼惺忪地伸手揉了揉眼睛。刚刚从深度睡眠中醒过来,整个人都是迟钝的,从被窝里伸出手到面前时,她对着那只手呆呆地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等等……昨天晚上她好像是直接倒在床上睡着的吧?
什么时候脱了外衣,又是什么时候盖的被子了?
宁霏顿时清醒了一大半。这一清醒,她才惊悚地发现,竟然有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正紧紧地搂着她。
“砰!”
宁霏反射性地伸手去抓她一向放在枕头底下的匕首,一抓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和床铺。然后又去抓她头发上面的簪子,也抓了个空,她头上的簪钗都已经被卸掉,头发放了下来。
她毫不停顿,几乎是想都不想地聚气于掌,一掌朝旁边劈下去。
躺在她身边的人反应也是极快,飞快地翻身一滚,避开了她这一掌。掌力落在枕头上,一下子打得枕头破裂开来,里面的棉絮到处飘飞。
对方的反应很是不走寻常路。一般人受到攻击时,都会下意识地朝攻击袭来的相反方向躲避,这是人自我保护的本能。但对方却是一翻身朝她这边扑过来,咚地一声,把她严严实实地压在了床上。
后背重重撞在床上,被撞得一口气差点断在胸腔里的宁霏:“……”
她这是在最后一刻看见了躺在她身边的人是谁,才及时收势,没有紧接着补上第二掌。他倒好,比她还要凶猛地一下子把她扑倒了。
宁霏咬牙切齿地瞪着压在她上方的人:“谢、渊、渟!”
谢渊渟保持着原来的姿态,眨眨眼睛,那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看过去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怎么了?”
宁霏:“……”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你说怎么了!